吕泰冷哼一声:“你见过捅主人的本命剑?那把剑邪乎,南恨玉私自作主,竟然给你一把无剑灵的旧剑,但凡你被压制,它随时都能剑尖向你。”
秋吟一直自恋且自信,但听别人说南恨玉心里别扭:“好啦,虽然不想向那把叛徒低头,但没能力唤醒剑灵,是我自己不行,和我师尊没关系。”
“你倒是护着她。”吕泰阴阳怪气,“知道自己弱,就选一把和你一样弱的剑,别去祸害别的。”
秋吟已经能自动解读吕堂主的话,这是告诉她如果悲风剑灵无法被唤醒,就利索去剑阁寻另一把好剑,不要一棵树上吊死。
本来秋吟以为,只有绝世天才才能入吕泰的眼,后来发现不只她,她师尊这位百年登顶第一人的剑仙,在吕泰眼里也只是一个名字,遂秋吟只当他上岁数脾气不好,不太在意他那些嘲讽。
包括他离开时说:“修士修的是自己,只有自己不会骗自己。”
他就差没说“南恨玉是你师父照样不可信”了。
秋吟却不认同:“凡人尚且会有至亲知己值得托付,若是成了仙人,反而一个人都信不得,且不是太可怜了,越修越回去。”
再放纵不知边界,她心里始终有一杆秤,知道谁放的真心,又该在另一边放多少自己的真情。
吕泰活了千百年,见过无数子弟执拗到顿悟,不愿与她浪费口舌,烦躁道:“随你,死了不是我收尸。”
有话不说清楚,担心要借骂人话,老头还是这么嘴硬。
明天宗门大比开始,会很忙,秋吟从妙春峰淘了一壶花酿,准备借放松为由,拉她总喝茶的师尊小酌几杯,夹带点私情,在雪中偷摸谈谈风月。
她不禁想象南恨玉喝酒的模样,那样风清月朗的仙子会醉酒吗,若是会,脸也会和凡人一样变红吗?
秋吟印象里,白衣仙子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冷怒,情绪不好解读。
她不由大逆不道地想师尊醉红了脸,白衣浸染温酒,永远不映天地的眼朦胧看她的样子……
不行,住脑,她都在想些什么!
四下无人,秋吟捂住脸,露在外面的耳朵头一次被悬月峰的风雪“冻红”,她低头默念几遍清心经。
秋吟自己心虚,在外磨蹭一会儿,才往悬月殿走。门前雪中一串脚印,她微微诧异,有人先来了。
悬月殿就南恨玉和秋吟二人,南恨玉不出山,秋吟不爱御剑,自己溜达出门,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很快又被风雪淹没,回来时又是一层干干净净的雪,以前雪堵得看不见门,南恨玉不出门根本不管,秋吟便隔段时间用灵力清一次雪。
既然还有印记,说明人来没多久,可能是吕师姐来送药。
不过仍要警惕,半个月练剑,南恨玉有时会抽查,方法是驭剑偷袭,被木剑追过绕山头跑两圈后,秋吟已经会屏住灵息,躲过探查。
她这几日混迹五峰,打听不少情报,庞广她不太信,但吕泰和百茂仙人还是可问一二。
尤其是吕泰,活得比掌门还久,见证过南恨玉从少女变成剑仙。
据说她师尊一直很规矩,现在是大冰棍,小时候是小冰棍,千字训在上,从没偷喝过酒。
秋吟熟练地跳上长廊,提着酒向唯一点灯的屋子走,她放轻脚步,准备给南恨玉一个惊喜,感受一番花酿醉人的人间美意,当一回不规矩的凡人。
还未进门,秋吟听到什么动静。
她停在原地。
正殿内,桃色少女眉眼温和,正贴近清冷美人的手臂,揪着她的衣角,软糯又小心:“师尊,你不生我气了是不是?”
南恨玉并没有拒绝陆宛思的靠近,秋吟在门口凝视着两人的背影,喜悦一瞬间冻住似的,提酒的手往下放了放,默不作声。
南恨玉说话声比陆宛思故意放低的声音还小,轻得像阵风:“有什么可生气的。”
陆宛思喜笑颜开,以为南恨玉终于愿理她,许久不得见的难过全变成欣喜,最好能多赖在悬月殿一些时候,将两三个月未见的面全都补齐。
她其实还有许多话想与南恨玉说,但上次她有些越界,南恨玉便闭关不见,陆宛思怕南恨玉又转身就走,决定徐徐图之:“宗门大比在际,我不会丢师尊的脸的,宛思有一事相求,如果我在比赛中得了前三,我能不能向师尊讨个奖励?”
南恨玉低头,没回答,反而低咳了两声,随后像终于忍不住,连声咳嗽不止,陆宛思这才发觉不对,想搀扶南恨玉:“师尊你又难受了吗?”
南恨玉不动神色地移开手,往前走了一步,身子微微晃了晃,竟险些没站稳,陆宛思焦急上前,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南恨玉的手。
南恨玉近乎天旋地转的视野中捕捉到熟悉的红,她微顿,有些费力地抬起头,只看见秋吟紧抿的双唇。
她攥紧了秋吟的手臂。
秋吟感受到南恨玉的发力,稳稳拖住南恨玉摇摇欲坠的身形,平淡地说:“师尊有些乏了,休息一会儿就好,小师妹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陆宛思一愣,她是知道二师姐暂住悬月殿,一是训诫堂亲自飞书,让南恨玉监督秋吟面壁,二是秋吟受伤时百茂仙人正好在悬月殿,看完伤势直接留在悬月殿修养。
虽事出有因,但秋吟能和南恨玉待在一起,陆宛思还是有些嫉妒,她一时分不清嫉妒谁:“我也担心师尊,我也留下来吧。”
秋吟侧了侧头,眸里映着幽幽的烛光,像一簇鬼火,不容置疑:“走。”
陆宛思呼吸一窒,又回到慈宁宫的偏殿似的,满身是血的秋吟阴冷地看着她,好像刚从魔窟爬出的恶鬼,她在秋吟眼里和殿台上的一抹灰没什么区别,恶鬼随时都会踏过她的血肉。
她突然想到宗内关于秋吟各种传言的起因,是发生在她进太清宗之前的事,现在只能听前辈们说些模棱两可的回忆,却足够令人心惊。
陆宛思最后一点想留下的心思消散,反正师尊在,二师姐再强也敌不过师尊,她还有宗门大比的事要处理:“那宛思先行告退,师尊身体不好,二师姐替宛思多照顾一些。”
秋吟没理陆宛思宣示主权的自说自话,冷冷地注视她离开。南恨玉清醒了些,低声说:“放手吧。”
“能站住?”秋吟回头,并没有放开南恨玉,“师尊觉得我很好骗吗。”
这句话耳熟,前几天南恨玉刚借此质问秋吟,她一时无言,秋吟却很利落,不等南恨玉反应,弯下腰,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弟子失礼。”
南恨玉愠怒,徒弟温热的体温裹挟着她,她声音冷得吓人:“秋吟,放我下来。”
“不能走就别逞强,几步的事,我是你亲徒弟,不是什么外人。”秋吟稳稳抱着南恨玉往床边走,“还是比起我,师尊更想让小师妹抱你?”
南恨玉微愣,仰头看秋吟的神情。秋吟爱笑,风流而又肆意,弯起的眼像一叶扁舟,天大的事都不过云海一游,让人操心,但也让人安心。
可她不笑的时候,那双眼就像生生掰曲的刀,斯啦的冷铁声中有些不顾一切的意味,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
“秋吟。”南恨玉叫了她一声,一如往常。
秋吟嘴抿得更紧,也自觉失态,但南恨玉和陆宛思紧挨的背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沉默地撇过头,并不回应,将南恨玉轻轻放在床上,转身要走:“师尊休息吧,我不打扰了,有事叫我。”
南恨玉撑起上半身,哑着嗓子又叫了她一声:“秋吟。”
清冷的声音染上沙哑,像孤傲的月落入尘埃,竟让秋吟幻听出一丝无措,她若有所感地回身,南恨玉被痛咳憋得脸颊几分薄红,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倒意外合上秋吟所想“师尊的醉酒之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师尊还有事?”秋吟虽然说得事不关己,还是折返回去,扶着南恨玉躺下,“宗门大比的事又不用你操心。”
南恨玉没顺着秋吟的力气躺下,静静地看她:“我操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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