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鲜血凉在她脸上,干成泪渍,秋吟才陡然回神她动用的是什么力量,又以何种残暴的手段送敌人上路。
茫然,惶恐,惊惧,到最后她又是如何冷静地收回魔气,平稳跨出南门,前去实施计划,引严良才上钩的?
仇恨。对天道不公,雷火压脊骨逼她下跪的仇恨。
还有担忧……怕南恨玉占劣,因她受丁点伤的担忧。
秋吟那时安慰自己,仇恨和担忧都没错,说明她还留着人的血,知怒知忧。
她谁也没敢告诉,尤其是南恨玉,然后独揣着这份恐惧,一步步打算,明知有虎仍向南行,只为找到一个答案和一个余地。
如今余地断了,答案仍迟迟未来,她站在这座孤城中,连能葬在故土城中的亡魂都不如,大概从她决定对着天道揭竿而起的那刻,她就再不可能走回头路。
哪是她不想回太清,那还有她的念想。
只是现在的她又哪里回得去?
秋吟眼睁睁看着魔域中破败的地狱之景,万魔窟中不断吞吃她身魂的痛感像种在她身上的疤,无法抹除,掩藏在洁白的人皮之下,一遇到下雨天就蠢蠢欲动,折磨她的人智,试图撕开皮肉露出怪物的内里。
既已无法走归途,便向前走吧,她像来自私,不愿白受一点苦头,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多伤,总要有个结果。
以前做人尚且不愿低头,现在面目全非成魔,难道还想她拜服吗?
“做梦。”秋吟冷声。
狂暴的风陡然而起,像应她的召,悲风剑的剑意打通了南境的门——
果然上次能通魔窟仍有悲风剑从中做梗,只是上次她没下去,反而把严良才那狗东西推下去了。
如今她与剑紧紧绑在一起,倒是不好拿它泄愤了。
魔气轻而易举地动荡一遍欲死的城,碾过魔物们的皮肉烙印下疼痛,让它们明白该听命于谁,秋吟站在通往地狱的入口,亲眼见整座听风城的内里打上她的名字。
“秋师姐……”
无措的声音传来,秋吟早有所觉地回头,正见一路追来的平阳,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她。
秋吟甚至有心思逗弄:“被你看见了,我该杀人灭口。”
“你、这是怎么回事?”平阳惊觉,“所以你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对不对,因为救我,舍弃那张奇怪的符,我让你变成了这副样子……”
“别太高看你自己,只凭你还不配把我逼上绝路。”秋吟轻笑,带着冰冷冷的蔑视,“走吧公主殿下,趁我魔性没发作,不想吃人,先送你回府。”
婀娜的美人背对着狂虐的魔气与乱风,嘴边是不带温度的笑,朝她伸出手。
平阳终于明白刚才一瞬的恐惧从何而来,太像了,此时的秋吟太像沈静竹了,甚至比南境的魔尊还多了一份不顾一切的疯癫。
但片刻的恐惧后,平阳搭上了秋吟的手,她鼓起所有勇气:“你要回魔窟吗,我和你一起去。”
秋吟冷眼看她,未答,平阳又说:“你放心我回襄国吗,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随时可能告诉任何人。”
这回秋吟答了,漫不经心道:“我救你,是因为我答应了别人要救你,这是一码事。
放你离开,泄我的密给他人,因此我杀你,这是另一码事,我喜欢就事论事。”
“你说的没错,杀我救我都是你的事,我没有资格干涉。”平阳抬眼,终于舍弃了稚嫩的光,“我总矫情于从未亲手抓住过自己的命运,倘若这就是我的人生,那我把它交给你,你救过我两次,我的命是你的了。”
她生怕秋吟不同意,还十分上道地提议:“沈静竹为弄清我娘亲的事,一定会再来抓我,你可以拿我当诱饵,怎么利用都行,我不想再做只能被护着的废物了。”
“不想做废物就回太清宗学道。说你自大还不信,你能有什么用。”秋吟倍感无趣地收回手,无所谓向南门内的魔窟走去,“是你自己说不用我送,那救你这件事就算结束。至于你愿意去哪送死,随便,别碍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谋虎
西沙魔域为何能通南境魔窟, 秋吟一直不得其解,此时没有恶鬼凶兽追在屁股后面要她的命,她终于有闲心半蹲在南门观察,的确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城门, 风一吹灌进粒粒黄沙。
但悲风剑一出, 城门立刻被黑雾笼罩, 她身子往外探,门外“消失”了,没有通向其他地方的路,也没有漫漫长沙, 直接连接着魔窟的断崖。
悲风剑是钥匙。
倘若危机中死命从雾中奔逃, 看见南方城门就跨,准一脚踩空, 直落地狱。魔域的魔与狰都成了南门的帮凶, 若非秋吟上次力竭还知留个心眼,这等“好事”哪还能落在严良才身上。
悲风剑的旧主恐怕真是南境中人, 沈静竹对自己妹妹沈灼兰有心思,而悲风剑很可能是沈灼兰的剑, 但以沈静竹喜怒无常的变脸技艺来看,沈静竹并不喜欢悲风剑, 看一眼都嫌烦。
那态度就像是, 若不是悲风剑早死了, 他一定亲手弄死它。
说明在过去,悲风剑给旧主沈灼兰带来了某种危机, 而且很可能是无法磨灭的危机, 甚至导致了沈灼兰的死亡。
可悲风剑一步步引导秋吟掉进魔窟入魔,对秋吟这个正道天才的确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沈灼兰本身就是魔血之后,尊一声魔族公主不为过,魔窟断崖和回家一个道理,危机肯定不是入魔。
难道背刺正主竟然是悲风剑剑灵的传统吗?这破剑不会连魔族公主都捅过吧。
秋吟提起悲风剑,冷冷的视线从漆黑剑身扫过,像在拆分一具死尸:“实不相瞒,要不是你还有用,真想现在碎了你。”
悲风剑的剑灵不那么活跃,本身性子就“半死不活”,但因神魂与秋吟相连,两人能够无障碍交流,甚至悲风剑能感受到秋吟的一些情绪波动。
比如自从秋吟掉进万魔窟,每天来个三四遍的碎剑警告,杀意都特别得真,悲风剑灵毫不怀疑,倒霉主人心里早把它碎成渣磨成粉,骨灰撒天地了。
但还能怎么办,自己坑的主人,当然要自己挨打。
悲风剑身流过寒光,顺服地在秋吟手下轻轻震了震,充满讨好意味,还不忘奄奄一息地说:“消消气,没准哪天我就又死了。”
“……”秋吟难得生出无力感,悲风剑灵的动静和要入土的活死人实在太像,她杀意都提不起来,“想活就活,想死就死,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幽默?”
“岂敢,没你幽默,我也不想的。”悲风剑灵故意咳嗽几声,竟然模仿起南恨玉咳嗽的调子,试图唤起秋吟的恻隐之心,“我想聪明如你,一定看得出我有难言之隐……嗷!”
秋吟面无表情地攥住悲风,再用一点力就能绷断剑身,毫无起伏地说:“咳嗽得我心都碎了,我实在是不忍心,这就送你去死,省得你造这生老病死的罪。”
悲风剑这回是真的要死:“你对你那个师尊可不是这样的,我是你的剑,怎么还区别对待……呃!呜呜错了姑奶奶,真要没了。”
“剑贵在有自知之明,和谁比不好。”秋吟没让这打太极的混蛋糊弄过去,“现在清净,你不想和你主子我谈谈?
关于万魔窟,关于你的旧主,以及就你这货怎么能成为听风城和魔窟的桥梁的?”
“你在说什么?”悲风剑灵装傻,打了个哈欠,“好困,睡了家人。”
秋吟自己都记不清悲风剑糊弄她多少次,她也下过狠手,但这怂货一是认怂快,跑得也快。
二是可能死得比较熟练,死猪不怕开水烫,万魔窟里随便走,因为她与剑神魂相连,群魔看她面子也不会对悲风剑动手,颇有几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样。
悲风剑灵也知道碎它等于碎秋吟自己,装傻装死比谁都勤。
不过它最好别一直沉默,毕竟秋吟也不是没舍弃神识保命过,真逼急了,秋吟不介意再碎第二把旧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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