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对宗洛而言,极其眼熟的锦盒。
里面静悄悄地躺着一颗仙丹,同他最后一眼看到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忠实执行完主人命令的丑鹰在空中飞了一圈,同照夜白呲了呲嘴,拍着翅膀,朝着远方飞去。
唯有宗洛站在原地。
即使整整一个多月,他和虞北洲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这颗仙丹的意义是什么,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是宗洛唯一能够用来说服渊帝的证据。
现在还给他的意思,便是代表虞北洲先前那些安排,全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默许宗洛同渊帝说清一切,亲自打开原先用储君之位禁锢宗洛的枷锁,甚至是卫国之战后离开皇城。
虞北洲认输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
宗洛感到浓浓的荒谬。
没有比他更清楚虞北洲的嘴硬,虞北洲的疯狂,那种宁可死也要紧紧攥着他的,足以双手奉上自己一切,也要玉石俱焚的狠厉。
他像是终于想起,猛然回头,看向宗瑞辰:“叶凌寒有在信件里提到神机弩的运作原理吗?”
宗瑞辰点点头,犹豫着低声道:“说了,他说想要锁定启动,必须拿到血缘亲人的血。”
“卫国死士刺杀父皇,其实只是个幌子。他们从六皇子身上取了血,这才锁定了三哥的位置。”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宗瑞辰说完, 军营外陷入久久的沉默。
因为怀揣着心事的缘故,他紧张地环视了一眼四周,确定那些人都被方才宗洛叫走后, 这才低声道:“三哥......其实, 那件事......我知道了。”
宗瑞辰不敢抬头去看宗洛的脸色, 也错过了他方才说完神机弩发动条件后, 白衣太子瞬间凝固的脸色:“三哥不是我的亲哥哥......我知道。”
正浑浑噩噩的宗洛猛然睁大了眼睛。
“当时在诏狱里的时候, 宗承肆煽动我,想借我的手除去北宁王。那一瞬间,其实我心里是很生气的。但是他随后为了能报复北宁王, 让我将他带到神机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宗瑞辰不是傻子, 相反, 宗洛都夸过他很聪明。
即使那时候没能想出来为什么宗承肆拼死也要宗瑞辰把虞北洲引到神机弩射程范围内, 等到叶凌寒传来密信,仔细说明神机弩发动的条件后,也能猜出些许端倪。
神机弩的锁定目标,需要血脉至亲的血液。
血脉至亲的血液, 必须得是手足兄弟, 或是直系父母。
巫术无法用常理推断, 这就和巫祭大典为什么能测出宗洛并非渊帝血脉一个道理。只不过在这里使用血脉进行靶向定位,算起来其实原理比大巫的巫祭大典还要来得简单。
皇城那份急报传来,卫国的死士同时袭击了皇宫和六皇子府。至于五皇子府, 因为有重兵把守所以并非他们先决目标。看上去是刺杀渊帝, 实际上只不过是个幌子, 毕竟全天下人都知道渊帝武艺过人。只不过为了掩护从六皇子府取到六皇子血的死士全身而退。
有了这份血,卫国可以对储君和八皇子发动射杀。
当然了,没有人会想要射杀无权无势的八皇子。他死不死都和两个国家关系不大, 唯有大渊储君的命,才是重中之重。
卫国是铁了心,要把大渊储君射杀在最前线。
再加上宗瑞辰也梦见过前世。
他不仅梦到了前世自己的死,也注意到了梦境里一些透露的,与众不同的信息。
例如梦里有下人说过,巫祭大典之后,渊帝勃然大怒,三皇兄无缘无故被派往边关。
再例如,不过是提到一句三皇子,渊帝就下令将那个多嘴的下人打死。
这同这辈子,父皇对三皇兄有目共睹的宠爱完全南辕北辙。
而他那个梦境......显然也并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境,否则当时在父皇生辰宴上,三皇兄也不会那么着急,不仅叮嘱叶凌寒保护好他,还设下不少后手。俨然一副将其当做即将要发生的大事来对待。
因为对三哥的孺慕,宗瑞辰自然可以不去想这些原因。
他知道,三哥不会害自己。
但是这不代表,宗瑞辰对此一无所知。
“而且我也猜到了,三哥应当也是知道这件事,才会一夜白头的。”
宗瑞辰一直跟在宗洛身边,除了寒门关一战没有跟着去,回来后也将自家三哥挣扎痛苦乃至麻木的情绪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便是北宁王的好心情。再加之宗承肆透露的线索,宗瑞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右营的时候,我是故意没有说神机弩发动条件的。”
宗瑞辰耷拉着脑袋:“我知道虞家是毁灭荣家的罪魁祸首,只是当时嬷嬷告诫过我,家仇一事尽力而为,保全自身更重要,因为我是荣家最后一个活着的血脉了。”
所以他一开始,是没准备听宗承肆胡言鬼语的。
直到他发现那个秘密,下定决心帮宗洛杀人灭口。
“可是......三哥,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这是叛国。也知道三哥知道了这件事可能会对我很失望,什么罪我都愿意受着......但是我不能失去三哥了......若是这件事情被父皇知晓,我会永远失去三哥的!”
“而且北宁王还是三哥的仇敌,他都这般对你了......三哥还不愿意对他动手,倒不如......”
倒不如让他死在前线上。
宗洛听懂了宗瑞辰最后这句话的意思,猛然呕出一口血。
星星点点猩红色的血液溅射而出,沾湿了素白前襟,如同红梅落雪。
宗瑞辰吓了一跳:“三哥——!”
他本就内心忐忑,看到这一幕更是充满了负罪感。
“......这不怪你。”白衣太子疲惫地挥了挥手,拒绝了宗瑞辰的触碰。
是啊,这怎么能怪宗瑞辰呢?
在宗瑞辰的眼里,他和虞北洲只不过是一对不死不休的宿敌。或者说,在所有人眼里,他们都是。
宗瑞辰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宗家血脉,却还愿意认他这个哥哥。甚至为了他隐瞒下事情经过,不惜让自己手染血腥,也要除掉虞北洲这个隐患。
既然能猜出宗洛的身份,宗瑞辰自然不可能猜不出虞北洲才是他亲生兄弟,然而他动手的时候一点犹豫也没有。
宗洛还能说什么呢,夸一夸宗家人传统的,对兄弟下手不留情的美德?有那么多先帝和渊帝珠玉在前,上辈子的虞北洲弑杀手足,现在宗瑞辰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外人,不惜让自己真正的兄弟永远闭嘴。
站在宗瑞辰的角度,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这一个弟弟,被他养到这个份上,也的确比亲兄弟更亲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宗洛对虞北洲有情。
这成了唯一的变数。
宗洛唤来照夜白,默不作声地上马。
“三哥!你这是要干嘛!”看他这个样子,宗瑞辰也慌了:“右营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储君不能出现在战场!”
他知道自己三哥最是霁月光风。
可是那可是北宁王,那个给三哥带来无尽痛苦,甚至恶劣地戏耍,将这一切付诸于三哥身上,欣赏着三哥痛苦的疯子!
宗瑞辰不明白,为什么虞北洲都这么对三哥了,他的三哥还要以近乎割肉饲鹰的方式去救他。
“小八,你不明白。”
白衣太子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如果我不去救他,那才是真正欠了他一辈子。”
虞北洲明知道他不是原主,却依旧孜孜不倦地恨着他。
就同宗洛明明知道虞北洲并没有实质性伤害过他,却可以原谅上辈子那些人,唯独不能这人原谅一样。
感情的事情,哪里有什么道理。
多好笑啊,太巫说的死劫,竟然是为他挡了这一劫。
虞北洲付出了自己的皇子身份不够,还得付出命。
但宗洛不能再欠虞北洲一条命了。他还不起。
说完,宗洛再没有去看宗瑞辰。
他拉下头盔,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来时的路上冲了过去。
愣愣地看着三哥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宗瑞辰心底升起浓浓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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