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回来是回来了,但是重伤未愈,失忆目盲,一个不落。”
穆元龙僵住了。
他想起先前皇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学子风波,又想到自己曾经去御前告了一状,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原来......他以为的那个欺世盗名之辈,竟然真的是三殿下。
殿下如同天上月,水中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何至如此。
“你好生在家休息,莫要再去见他。”
“万万不可!”穆元龙急了,“孩儿已经发誓效忠三殿下,爹这样岂不是要陷我与不忠不义吗?!”
穆老侯爷吹胡子瞪眼:“三皇子这副模样,注定此生于皇位无缘!你现在已经是掌兵将领,去见旧主,难道是想归还兵权?”
“不出半月,朝中局势就会迎来大变。你过两日再看看,当初的三皇子党,哪一个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忠心?”
“可三殿下于我有大恩!”穆元龙抬高了声音。
岂止是大恩。
一想到自己在梦中见到的场景,穆元龙的胸口就如同被人收紧,沉闷到喘不过一点气来。
“少在你老子面前大呼小叫。”
穆老侯爷瞪了他一眼,语重心长:“你也带了好几年兵,应当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爹知道你心里所想。但忠义说到底都是给旁人看的,再过几年,等爹这把老骨头行不动了,侯府总要交由给你。你身负上下一家老小,若这样将宝押在三皇子身上,等到夺嫡大势到来,如何能安然自保?”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太过赤/裸残酷。
战场上只要杀敌,官场上却要谋心。动不动兵刃,都得见血。
穆元龙握紧拳头,忽然猛地一咬牙:“若是这样,您便将侯府交由二弟吧!恕孩儿不能从命!”
说完,他也不等穆老侯爷回答,转身冲出了书房。
穆老侯爷气得直掐自己人中,在一旁守着的小厮连忙上来,点上静心凝神的香,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
“这般大了,还如此意气用事,听见旧主消息,就忘了自身处境、以后侯府交由他,让本候如何得以安心!”
他被搀扶着坐到太师椅上,长吁短叹。
穆老侯爷清楚的很,朝中那些大臣一个比一个见风使舵。
经过这么一番变故,不说别的,三皇子党定然会迎来一波倒戈与划清界限。
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盯着侯府,如果不能赶在这之前表明立场,只怕最后清算的时候也会连带着被牵扯进去。
偏偏穆元龙这个性子......想要他反了三皇子,简直比天还难。
真不知道三殿下当初给他灌了什么**汤。
穆老侯爷一边心酸,一边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穆家满门忠烈,不管再如何说,忠君为主都是好事。
若是今日被他这么一劝,穆元龙就反了,恐怕他还会失望。
“唉,罢了罢了。”
未来侯府总是要交由他的,既然儿子冲动,那就只能老子多下点功夫笼络人情了。
穆老侯爷当机立断:“去给薛御史递拜帖......不,给御史丞递。”
御史丞是御史大夫府下的属官,御史大夫也称左丞相,掌纠察百官之职,权力强大,也是三皇子党的中坚力量。
若薛御史都有心改队,穆府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贸然接触薛御史到底不好,先看看御史丞的口风,再决定如何。
“诺。”小厮领命而去。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今天一早, 天刚刚亮,宗洛就醒了。
他眨了眨眼睛, 意识迅速回笼。
点穴一次需要数个时辰才能解,昨天为了保险起见,宗洛连点自己两次,今天醒来才重见光明。
他仰躺在床上,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慢慢环视四周。
这是一间极为素雅的卧室,内里陈列不多, 每一件都极为雅致。
例如雕花屏风,垂下来的竹帘,鎏金的暖炉,还有沉在小香塔里摇曳的烛火。透过熹微日光, 外面天光乍破,并不多么奢侈华贵, 却处处透着家一般的温馨。
宗洛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回过自己的皇子府了。然而这间卧室的每一处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如今则是让过去记忆愈发鲜活,染上它应有的颜色。
他穿上衣服, 缚好白绫,拿起一旁放着的七星龙渊。刚想轻轻走出去, 不料刚推开门, 早早守候一旁的老管家就满脸慈祥地唤道:“殿下, 早安。”
廖管家背后站着两位小童和御医, 一位手里端着尚且还腾着热气的药蛊,另一位手里则端着小碟蜜饯。
“殿下是要去练剑吧?正好, 练剑前先把药喝了。”
宗洛:“”
他沉默地端起药, 感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五官顿时扭曲。
“殿下,这贴巫药一日三次,起一个活血化瘀,疏通经脉,清心明目的效用。具体治疗还要看太医院那边给出的金针疗诊方案。”
还好,至少只是起一个固本培元的作用。
宗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没想到,渊帝竟然铁了心都要为他治疗眼睛。
昨天晚上回府后,他问了御医整体治疗步骤。
不知道渊帝说了什么,据说太医院全体严阵以待。还有一位异邦御医直言,若是眼部经脉滞涩过久,唯有换眼可以重见光明,即用一双完好的活人眼睛换到盲人身上这样的操作。
宗洛听得直流冷汗,当即就把医家的医圣供了出去,说自己在儒家寒庐的时候便是由医圣为他治疗,也研究出了一套可行方案。
医圣和他首领师叔是相交挚友,答应了替他隐瞒。
虽然这样有些不厚道,但是总比真的抓个活人来换眼要好。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副药,宗洛必须得喝。
他相信,只要他敢不配合治疗,渊帝就敢抓着他来个强行换眼。
御医恭恭敬敬地道:“听廖管家说殿下不喜欢喝药。所以臣特地用巫药制作了一些甜口的蜜饯,殿下用完药后可以吃上一颗去苦,不怕担心影响药的效用。”
一旁廖总管也笑眯眯地说:“是啊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
说是管家说的,实则都是陛下的吩咐。
昨日元嘉同他再三叮嘱,说是三皇子不喜欢喝药,所以陛下特地强调,一定要府上所有人盯着三皇子喝,喝完给蜜饯,不喝就打小报告。
宗洛对此一无所知。他面无表情地端起药,屏住呼吸,一口闷了下去。
四双眼睛愣是盯着他,把碗里的药喝到一滴不剩,这才放心离开。
接下来,宗洛在梅花树下练剑的时候,总感觉自己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连带着喉咙里也是,一呵气就直皱眉头,连蜜饯也盖不住。
每天晨起练剑是他的习惯。
习武者,不管到了什么层次,一日不练都容易手生。
以前在鬼谷的时候,为了挣扎在自己的炮灰命运里,宗洛更是闻鸡起舞,天不亮就起床。不像虞北洲,天天偷懒,有时日上三竿了才打着哈欠出现。
可能就是因为虞北洲睡眠比较充足的缘故,导致现在宗洛比他矮上那么一个鞋垫,不爽。
宗洛练完剑,没忍住又去洗了个澡。
等他回来的时候,公孙游已经在书房门口等候多时。
白衣皇子换下之前那套儒家人手一套的校服,转而穿回了他曾经在大渊皇城最常用的那套装扮。一袭白衣,内里是织造府一针一线锈好的淡金内衬,衣角缀着不明显的暗纹。
这样贵气的颜色,穿在旁人身上便很容易落得俗气,偏偏在宗洛身上,也清清淡淡如同山巅一层雪,衬得矜贵无暇。
“恭贺主公,有惊无险。”
“你来了。”看到公孙游,宗洛也不惊讶。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这点好,不需要打哑谜。看见宗洛同裴谦雪离开,又见了渊帝身边的近侍,虞北洲猜得出来,公孙游自然也能猜出来。
公孙游找上门来,那更是正常。按理来说现在他属于自己的门客,从没有主人亲自登门的道理。
只是宗洛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用公孙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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