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着的人,总要吃饭的。宋少卿不是吗,难不成你朋友或亲戚死了,你就不吃不喝不活了?”
宋祁韫被噎了一下,讥讽道:“起初几顿免不得会因伤心难过胃口不好,远比不了你这般。”
“哦,那你还需要修炼。早吃晚吃都是吃,有何不同。”沈惟慕随后将当前看的这一页折了一下,将书上合上。
宋祁韫:“……”
沈惟慕下山。
“你还不能走!”
沈惟慕蓦然回首,看他。
熟悉感重现。
同样的句子,他前不久刚说过。
“我没要走,难道我不该换个地方?”
宋祁韫又被怼得哑口无言。
按照他们刚才想好的计划,沈惟慕的确需要换个地方。
但他怎么知道的?偷听的?刚才他离他们这么远,不太可能听得到,所以是他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宋祁韫浑身的毛孔收紧,对沈惟慕的警惕从十分提高到了十二分。
“欸,沈二三,你要去哪儿啊?”
白开霁从来这,就忙活着处理案发现场,没来得及跟沈惟慕叙旧。此刻见他要走,可舍不得了。
沈惟慕边下山边背对着白开霁摆了摆手。
“去吃尸体。”
白开霁:“!!!”
陆阳:“!!!”
正验尸的尉迟枫,犹疑地看了眼手下的腐尸:“……”
宋祁韫当即拔腿,跟上沈惟慕。
……
天色黑了下来。
自杀林三里外的溪畔,支起了两盏灯笼。
沈惟慕的马车停在溪边,宋祁韫站在马车后方,双手抱胸,闭眼深吸了口气。
沈姓少年所谓的吃尸体,其实是指吃兔子的尸体!
吴启将打回的四只兔子扒皮脱骨后,在溪水里洗干净,放到沈惟慕跟前的木墩上。
吴启犹豫再三,“公子真要自己动手做饭?车里还有很多点心——”
“点心是点心,饭是饭。”
“那、那奴来做吧。”吴启不太确定自己做的东西能否入口。
“去烧火架锅。”
“好咧。”
沈惟慕提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快到只见残影。
天色较暗,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分神在别的事上,都没看到沈惟慕这惊人的手法。
将三只切丁的兔肉焯水去腥后,锅内烧油,依次加入蒜瓣、芫荽、葱和麻椒炸香。
书上说了,这油的火候很有讲究,要以入锅的蒜瓣刚好漂浮起为宜,过高会让兔肉老柴,低了则去不掉兔肉残余的腥气。
兔肉在此时入锅刚好,恰到好处的高温瞬能间锁住兔肉弹牙的口感。
手腕旋转,铲子翻飞,较高的翻炒速度可令兔肉均匀吸收到调味的同时,不至于过分失水,保持住肉质的鲜美滑嫩,然后起锅撒蒜粉芝麻,一道麻油嫩炒兔丁便做好了。
配上食盒里备好的馒头等干粮,加一盏青梅酒,就着这么一大锅兔肉,在夜幕下的溪边小酌畅食,十快哉。
或许因为这道菜是自己第一次烹饪的成果,沈惟慕觉得尤为得香,好吃到他觉得自己现在就算修为近乎散尽,活在这异世,也不算什么憾事。
兔肉在翻炒的时候便香飘十里,宋祁韫早就被香味儿勾得忍不住朝沈惟慕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想不到他这样富贵年轻的公子,竟然能亲手做饭。
他是把家里的厨房都搬来了吗?随行带着锅具、锅铲、油烟就罢了,葱蒜芫荽等调味菜居然也有?
……
“宋少卿要吃点吗?”
在宋祁韫第六次朝他看的时候,沈惟慕发出邀请。
沈惟慕自然舍不得把自己做的食物让人,不过考虑到日后还要经常跟宋祁韫等人打交道,他才难得大方一回。
在魔界,谁要能吃上魔尊喝剩的一口酒,会敲锣打鼓高兴三万年。
宋祁韫今天能有此厚待,必是几万辈子修来的福分,觉得荣幸吧!
宋祁韫面无表情地看一眼锅里吃得仅剩一半的兔肉,对沈惟慕饭吃半路才想起来叫他的行为,很是无语。
“不用。”
他堂堂大理寺少卿,还不至于馋一口兔肉吃。
这念头刚落下,宋祁韫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幸亏离得远,声音小,对方没被听到。
宋祁韫走得更远些,负手立在溪边。
高大的身姿若孤松独立,似在眺望远边的夜色,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然而,在不被人察觉的角度,宋祁韫喉结微微动了动,咽了口水。
吴启端着一盘点心过来,“公子说宋少卿可能不喜欢吃兔肉,便让小的送些点心来。”
宋祁韫下意识还要拒绝,手却鬼使神差地抬起,拿了一块。
“罢了,不好拂了你家公子好意,只拿一块就是。”
第7章
余下的那只剔骨兔肉,小火慢慢熏烤。
反正还要耗时间等候,不耽误工夫。
陆阳跑来跟宋祁韫回禀最新进展,一吸鼻子闻到肉香味儿后,就忍不住了。
好香!好香!
他今天还没吃晚饭。
陆阳要奔着香味去,被宋祁韫横了一眼。
陆阳立刻收敛了,将段谷身上搜到的信递给宋祁韫,并帮宋祁韫挑灯照明。
信是一封诀别信,内容很简短。
“男段谷敬请父母大人福安:
男不孝,如丘而止,令双亲蒙羞,故写此信诀别。
男愧对父母养育之恩,百拜告罪,来世再报。”
信看起来并无疑点。
除尸足脚底有三处血点的问题外,似乎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
但宋祁韫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所谓的邪门,所谓的巧合,往往都是有人从中作祟。
“这烤的是什么?好香!”
在宋祁韫思虑间,陆阳已经颠颠地跑到火堆跟前,盯着架子上的烤肉双眼放光。
“烤兔肉,要尝尝吗?”沈惟慕随和笑问。
“要,多谢!”
陆阳被分了一小块腿,入口香气四溢,肉质柴而不腻,只可惜太少,两口就解决了,让人意犹未尽。
宋祁韫走到陆阳身前,挡住这个意欲再次索肉的馋嘴“叛徒”。
“段谷尚未科考名落孙山,便欲求死,与父母诀别,太过异常。你之前说段谷为个妓子寻死,是可否细述?”
“段兄是商州人,今春二月进京,本是为了准备秋闱。但与红袖阁头牌冬灵姑娘一见钟情后,便与她厮混在了一起。
那段时间,段兄将准备在京读书的钱,全都花在冬灵姑娘身上。我曾几次劝他,烟花柳巷里的女子不过逢场作戏,不可太过认真,切记自甘堕落,弥足深陷,奈何他就是不听劝!
后来他花光所有钱财,仍想与冬灵姑娘长相厮守,便与冬灵姑娘相约在昨夜私奔。可惜,郎有情,妾无意,佳人没等来。”
宋祁韫听完这段话后的第一反应,仍旧是质疑沈惟慕,“你这义兄连昨夜与人相约私奔的具体事宜都告诉你了?”
“当然,宋少卿很意外?前日庞兄弟回家捉奸之事也告知与我了,宋少卿不是见识过了?
如今义兄不过告知私奔之事,又有何妨。我又不喜欢那冬灵姑娘,也不会跟他抢女人。”
沈惟慕语气无辜得不能再无无辜了。
宋祁韫:“……”
说得好像他没见识似得,他是那意思吗?他分明在质疑!
可这些话宋祁韫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反会显得他无礼。
“沈某交友认兄最讲究一个‘诚’字,兄友对沈某亦坦诚相待。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宋少卿不是这样的人,不理解也正常。”
沈惟慕文质彬彬地又补充一句。
“噗!”正吃点心的陆阳没忍住笑,嘴里的点心渣子喷了一地。
幸亏他功夫好,反应快,及时转身朝没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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