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在旁笑了笑,道:“谢掌事或许不知,这位是大理郡王的妹妹,宁成县主。”
青岩于是连忙福身道:“小的失礼,小的见过县主。”
段时瑾犹疑了片刻,道:“你从前……一直都在宫里吗?”
青岩道:“小的十四岁入宫,自入宫后便没出去过了。”
十四岁……
也是,怎么可能是那位呢,他被朝廷通缉,如今是否还在人间都不好说,何况面前这内侍,分明生着和他完全不同的脸。
大约是见段时瑾与周氏在此,边上不知何时凑过来几个命妇,笑着和两人搭起讪来,一会夸赞段时瑾生的好,一会又说周氏肚皮尖尖,看这孕像,肚子里必然怀的是个男丁,一时好不热闹。
远处却又行来两人,青岩定睛一看,不是旁人,却正是领着段时行的漱石。
周氏虽并不知闻越与漱石之间的纠葛,但却认得他是潜华帝身边贴身内侍,笑道:“怎么是公公带着段小郡王来了?”
段时行笑道:“原是陛下瞧着本王不熟悉宫中景致,便吩咐了这位小公公替本王做个向导,领着本王与阿瑾游园,本王这才终于寻得路来,否则却不知阿瑾在此处与大皇子妃说些什么好玩的呢?”
漱石大约是那日把青岩的话听进去了,见了周氏也没露出分毫异色,只是恭恭敬敬行了礼,便又领着一众贵眷往花园深处行去了。
青岩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花园拐角,正巧此刻闻楚也回来了,他正要上前开口问他怎得去了这般久,余光却瞥见一个人影朝着方才周氏、段家兄妹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人影脚步飞快,青岩只瞥见一个剪影,却也立刻认出了是大皇子闻越,立时一惊,扭头去看,闻越却已经消Hela失在了那处拐角,哪里还有半点影子?
青岩心中暗觉不妙,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闻楚却已走近了,道:“掌事在看什么?”
青岩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他那大哥又追着漱石去了,可一想毕竟周氏还在,又有段家兄妹在场,闻越就算再混账,想必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心里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只道:“没事。”
闻楚眯了眯眼睛,仰头看着他道:“掌事看了许久,可替我选出哪家小姐可堪托付终身了吗?”
青岩一愣,这回终于从闻楚话里听出了点不痛快的意思,心道难道他方才忽然黑脸,就是因为这个?
他喉结滚了滚,垂目恭声道:“小的失了规矩了,方才不该置喙殿下的婚事,惹了殿下不快,小的已反省过了。”
闻楚道:“哪里的话,我何曾不快?掌事关怀备至,如此体贴,我高兴还来不……”
话没说完,却忽然顿住了。
青岩顺着闻楚的目光往前一看,却见远处宸妃容光焕发、打扮的花枝招展,正和二皇子闻远说话,闻远脸上笑意淡淡,他倒从来都是这副模样,宸妃却不知怎么的,听了闻远说了句什么,便好似被点醒了似的,满脸恍然大悟,很快掩唇一笑,不知何闻远说了句什么,便带着雨兰转身,也朝着方才闻越等人离开的那条小道去了。
闻远与宸妃,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往日也没怎么见闻远与这个庶母亲近,今日倒是凑在一处谈天了,只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闻楚又在席上坐下,看了青岩一眼,那目光似乎很有深意,青岩眨巴眨巴眼睛,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闻楚拉了他一把,如今他手劲大了,青岩一时不防,被他拉的跪坐下身来,见闻楚朝着案上点了点下巴,这才明白闻楚是在叫他做茶。
他心里有些无语,暗道有话不能好好说么?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取了茶器,替他做起茶来。
大约是坐下了才好说话,闻楚压低声音道:“方才那边是怎么回事,掌事可瞧见了么?”
青岩摇头,道:“不知道,往日看着二殿下也并不与宸妃娘娘搭话,不过先前,大殿下夫妇还有几位贵眷们,倒是都往那边去了。”
闻楚沉吟片刻,道:“……不大对劲。”
青岩道:“宸妃娘娘爱凑热闹,想必是二殿下告诉了她,方才大理郡王兄妹也朝那边去了,她有意结交,这才追过去吧。”
闻楚一愣,道:“大理郡王……兄妹?”
青岩抬眸道:“是啊,就是从前段老郡王膝下那对兄妹。”
闻楚的声音莫名听起来有些发涩,他沉默了许久,才道:“……老郡王是何时身故的?我怎么不曾听人说过?”
青岩道:“大约两年前吧,在南边中了夷人的埋伏,万箭穿心而亡。”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分毫怜悯或是同情的意思,倒像是在陈述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
闻楚微微有些愣怔,出神许久,才低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青岩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有些意外,问了一句:“殿下也知道段老郡王吗?”
闻楚沉默片刻,道:“……自是知道的,段家镇守南疆多年,老郡王忠肝赤胆、义薄云天,世子年少有为,我一向……一向很是敬仰,只是无缘得见,不想如今老郡王……竟已经不在人世了。”
青岩语气里没忍住带了几分讥诮,道:“老郡王年纪大了,自然是不比小王爷骁勇的,却还纵马疆场,这才被人设下埋伏,中了毒计,听闻他身故后,万岁对段家大为抚恤,又赏赐了许多东西,也算是厚待了呢。”
闻楚没说话,放在膝上握成拳的五指却微微紧了紧。
良久,他才端起案上的小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青岩见状却是微微一怔——
自他到闻楚身边服侍后,这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饮酒。
正此刻,远处御花园的小径上却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小宫女,口里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快叫太医!大皇子妃不好了!”
齐皇后正与几个命妇笑谈,闻言一怔,扭过头来,疾言厉色道:“你说什么?”
那小宫女扑在齐皇后面前跪下,覆手磕了个头,众人才看见她两手上都沾满了殷红的血,衣角也被浸湿了一大片。
“奴婢是大皇子妃的贴身侍婢椒兰,方才……方才大皇子妃在花园里受了惊吓,晕了过去,瞧着样子很是不好,只怕……只怕是要早产了,还请皇后娘娘快请太医吧!”
齐皇后的脸色忽红忽白,目光先是在椒兰满是鲜血的手上扫过,继而上前两步抓住椒兰的肩膀,疾声问道:“娴儿呢?眼下人在哪里?”
椒兰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急的,她抬手一擦,这不擦还好,一擦之下顿时沾了满脸触目惊心的血痕,抽泣着道:“好在段小郡王也在,方才已就近把大皇子妃抱去了千鲤池边的前徽殿,奴婢这才奔着回来和娘娘报信的!”
祥嬷嬷在旁急道:“娘娘!一会儿再细细查问这奴婢不迟,眼下大皇子妃那边耽搁不得,咱们还是赶紧请太医吧!”
玉有荣今日也跟着皇后,闻言立刻道:“小的这就去西华门请轮值的太医!”
语罢转身飞快地走了。
一时园中人仰马翻,齐皇后脸色很是不好,动了动嘴唇要开口,似是还想询问椒兰些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看见椒兰满脸的血迹却感觉到后脑一阵发沉,她先是扶了扶额角,继而眼白一翻就要昏死过去,众人皆是大骇,还好祥嬷嬷接住了齐皇后,又掐了她两下人中,她这才悠悠转醒。
祥嬷嬷大约是也被吓着了,带了几分哭腔道:“娘娘,您先缓缓,身子重要呀!”
齐皇后却摇摇头,只道:“前徽殿……前徽殿在哪?去,赶紧扶本宫去前徽殿。”
祥嬷嬷一时也心急如焚,只是宫里殿宇众多,前徽殿从前只是千鲤池边一个歇脚的偏殿,在场众人大多都没去过,还好祥嬷嬷忽然记起,那前徽殿不正是从前七皇子还在宸妃膝下将养时的住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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