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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逢场作戏(二更)
闻楚却没回答,只继续道:“母妃逃出罕沙草原后,便一路向东,因生怕被追兵追上,分毫不敢停歇,逃亡路上,却正好与被贬往林州的父皇相遇。”
“母妃生得貌美,父皇对她一见倾心,有意纳入后宅,只是母妃碍于外祖母临终训诫,刚开始并不肯答应,父皇也不曾强求,只是不忍见她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便收至身边做了个贴身侍女。”
青岩闻言,不由暗自腹诽。
什么叫不曾强求?潜华帝这显然是情场老手,说得好听,却把人家姑娘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个贴身侍女,明明白白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既然都做了侍女,难道燕嫔以后还想跑得了吗?
师父商大伴从前总和他把潜华帝被贬北上的一路形容的凄风苦雨,如此看来,其实师父所言,倒也未必尽然可信,起码不论再凄风苦雨,潜华帝不是也记得沿路收美猎艳吗?
果然闻楚继续道:“日久天长相处下来,父皇始终待母妃悉心照拂有加,母妃也终于动心,松了口,后来便有了我。”
“幼时母妃和我提起这些事,我也问过她,分明外祖母叮嘱过她,若是和外族男子成婚,将来……难道她就不怕真的落得那样下场吗?她却说若是要她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直到老死,又何尝不是不得好死?”
“我从前以为她答应了父皇,生下了我,是为着要我以后借着郡王之子的身份,回去报仇,可报仇之说……她却又从未和我提起过。”
闻楚顿了顿,道:“后来……后来父皇因从母妃身上,得知罕沙草原上六部倾轧,赤魈族灭族一事,便写了封密函报上京城,先帝得知此事后,命十一弟应王率兵北上平乱,而左近的林州屯军,则由被贬的林州郡王——也就是父皇,率领辅击。”
青岩听了,一时有些无言,也不知是为了先帝理直气壮的“平乱”之说,还是感慨原来当年王爷离府北上最初的缘由,竟是从这里开始。
罕沙七部并非昭朝藩属之国,平乱一说……实在有些站不住脚,也或许太皇帝早有所料,从当年应允互市通商,却只允赤魈一部起,他便拿准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吧……
“应王与父皇一战告捷,亦由此结下同袍之谊,罕沙草原也纳入我朝疆土,其余六部皆俯首称臣,自此后先帝开始允准父皇统领林州屯兵,因此父皇从前总说母妃是他的贵人,若非遇上了母妃、无草原平乱之战,也无林州屯兵之权,当年与先大皇子夺位之争中,父皇除了应王相助,便真的再没有半分自保之力,胜算当然也小许多。”
青岩道:“原来如此。”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自林州返京,到了京城北郊,破门一战中,应王与父皇带了大部人马在城门厮杀,先庆王勾结大皇子,自知一旦父皇与应王入城,他勾结侄儿谋逆逼宫一事便彻底失败,届时再难保得命在,于是便遣了个偏将,绕了路,带上人马偷偷摸进了后方大营,欲要挟持王妃,以要挟父皇,却不知怎么进成了母妃的营帐,错把母妃当成了王妃,将我与母妃一道掳走了。”
青岩一时讶然,不想当年潜华帝返京,其中竟还有这般波折,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母妃明知他们要掳的是郡王妃,却始终不曾开口提醒,反而认下自己便是郡王妃,我那时尚且年幼,早已吓得傻了,连话也说不出,就这样和母妃被那偏将掳走,他带着我们还未离开多远,父皇便察觉领了人马来追,那偏将自知跑不了了,一怒之下,竟然提刀斩下了母妃首级,父皇阻拦不及,最后便只救下我来。”
“殿下……还请节哀。”
闻楚却没回话,青岩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继续道:“我那时只有五岁,被母妃身首异处的模样吓得昏了过去,醒来后,大约是受狠了惊吓,便把这些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这两年才渐渐想起来,许是怕告诉我真相,我会受不住吧,父皇与母后这些年也只对外宣称,母妃是在回京路上病逝,而非代了皇后被掳身死。”
青岩闻言,却想起那年大年初一,齐皇后带着一众皇子前往慈安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因燕嫔和齐皇后产生了些口角,他此时才明白过来,那时太后对齐皇后话里的“对你们有恩之人”指的是什么了。
看来王太后也并不是面上表现的那样,深居内宫,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如此多的秘辛,闻楚究竟为什么愿意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
他想了,却没有问,但显然闻楚早已猜到他会怎么想,道:“掌事可是想问,我为何愿意把这些告诉你吗?”
“……”
“若是旁的奴婢,我当然不必说这些,可若是掌事……”
他笑了笑,偏过头露出半边俊美的侧脸,道:“不过都是些往事,说来与你解解闷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岩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这世上哪里有人会用丧母之痛,来和人闲谈解闷的?
他当然明白,闻楚会说这些,只是愿意让他知道真相,只是不想对他有所隐瞒罢了,闻楚待他虽不似当年王爷般恩深海厚,可他又何尝感觉不到,这些年来闻楚并未把他当成个寻常的奴婢一般支使糟践,而是待他如交心友人。
可他却从始至终都在算计闻楚。
就连闻楚到了年纪该有的两个侍寝,也是他安插好了等着将来有朝一日替自己吹枕头风的。
青岩不由微觉有些愧疚。
他不敢对上闻楚的目光,闻楚倒也没介意,扭头回去靠在浴桶壁上,道:“……身上还是挺酸的,掌事再替我捏一会吧。”
青岩这次没答话,只是闷头仔细的给闻楚揉捏起肩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楚忽然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难道就没有半句话和我说的吗?”
“掌事……你真像块木头。”
青岩沉默了一会,道:“小的……小的知道殿下一直想问,当年小的在应王府时的遭遇,只是……已经这么多年了,前尘旧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小的这才不提,并不是有意隐瞒殿下,且殿下既已经都叫人查过了,不是也该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吗?小的不明白……殿下还想要小的说些什么。”
“那你告诉我,当年你既有机会逃走,究竟为何还要回来,你又是怎么改换的面目?这些年来,你每隔几日总要吃的那小药丸,又是怎么回事?掌事想要的,当真只是权力地位、荣华富贵吗?”
闻楚语气平静,一串问题却连珠炮似的问得青岩呼吸微窒。
大约是见他没回话,闻楚也察觉自己问得太急,顿了顿,又道:“罢了……你不想说也无妨,就当我今日没问过……”
“殿下。”青岩忍了许久,却还是没忍住打断了他,“……宫外的确海阔天空,当年王爷也的确给小的留了不少安身立命的银钱,可小的是个内侍,是个阉人,殿下明白吗?”
“就算到了宫外,小的也不可能和寻常男子一样,成家娶妻,安身立命,天下哪里都不是小的的归处,只有回宫……只有这里,才是小的的归处,小的活了这一辈子,除了伺候人没有别的本事,若不回到这里,又能去哪里呢?是殿下……殿下把小的想的太复杂了。”
闻楚侧过了身来,他就那么直直的注视着青岩,目光一瞬不错,道:“……是吗?那掌事当着我的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谢青岩,就是一个贪慕权贵,趋炎附势之人,掌事可说得出口吗?”
“……”
青岩本是想硬着头皮说的。
可不知怎的,他看着闻楚那双和王爷如出一辙的眼睛,撒谎的话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狼狈的侧过眸子去,道:“小的……小的即便不为了那些,内侍也是有内侍的路的,小的也想为国效力,为天下百姓做些好事,若有朝一日能升入司礼监,也算不枉这些年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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