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十三卫依旧穷追不舍,他们弯弓搭箭,准备射断魏璋一条腿再说。
反正只要把活人带回去就好!
而徐应白此时搭上了第二支箭。
铁箭已经不是玄甲卫的样式,而是齐王十三卫特制的铁箭样式。
雨下得极厚,徐应白透过盛大的雨帘,看着魏璋满心欢喜地朝自己跑过来。
手上锋利的箭尖对准了魏璋的脖颈。
徐应白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江河之上,那时风声长啸穿过江面,带来了无数冰冷的铁箭。
冰凉的箭簇穿过自己的胸口,箭杆一半没入心脏,血滴滴答答掉在甲板上,他踉跄着翻倒入江河,坠入一片可怖的黑暗里面。
然后天光又一瞬间大亮,校场上,长风卷起徐应白的发梢,付凌疑贴在他的身后,掌心包裹着他的手背,带着他去熟悉手上的弓箭。
“握住这里。”
徐应白听见付凌疑说:“这里是最省力的地方。”
而后付凌疑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小心翼翼而又极尽温柔与认真地说:“然后紧盯你的猎物,手不要抖,稍微压低一点,很好。”
大雨打在轻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付凌疑握着手的熟悉感觉又重新落到徐应白的手上。
徐应白安静地看着魏璋,如画的眉目落下一片雨中的水光。
恩怨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他放开了拉满弓弦的手,千钧一发之间,箭矢如流星一般划过雨幕!
魏璋那狂奔的身形狠狠一顿!
那枚箭矢穿透了他的喉咙,尾羽就在他的眼前。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朝着徐应白看过去。
最后一眼,他只见到一个模糊的,白色的身影,就颓然倒在了泥地里。
晋朝史上最昏庸的皇帝之一,终于窝囊地死在了一片混乱的雨幕中。
# 下卷
第81章 相思
魏璋的死引发了轩然大波。
他的尸体成了争夺的对象, 最后被玄甲卫成功抢回了军营。
他被十三卫箭杀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逐鹿中原的几支势力,齐王百口莫辩,他毫无证据证明不是自己杀的, 徐应白手中却有魏璋的尸体和那要了魏璋性命的凶器。
消息最先传到定襄郡。
皇后焦悟宁以凤印代国玺, 尊七皇子魏珩为新皇, 魏珩又立刻昭告天下,将焦悟宁的孩子立为太子,尊焦悟宁为皇太后。
焦家因此立刻倒戈向徐应白一边,带了一群府军在城内与齐王姜严分庭抗礼。
扶风城的城门就这样在焦家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被撞开。
齐王能屈能伸,立刻准备带兵撤退回幽州。
然而, 自幽州八百里加急奔袭而来的传令兵涕泗横流, 对着齐王痛哭流涕:“王爷!有一支……有一支兵马已经在攻打幽州!!!”
这对齐王姜严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不由得抬起头往远处看去,训练有素的玄甲卫如蜂群一般压过来, 大军之中白衣轻甲的将军无比显眼。
“狗贼!”齐王忍不住破口大骂。
徐应白苍白着脸,却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是一个冷静淡然而又势在必得的微笑。
而后他举起自己的右手,风轻云淡地往下压。
四周的玄甲卫吼叫起来, 高呼声如浪潮从军队前锋传至军队末尾, 锋利的刀尖自徐应白身侧而过直对向外。
这是一支气势汹汹, 即将夺取胜利的军队。
齐王的十三卫一半掩护他往外逃去, 一半成了玄甲卫铁蹄下的野鬼和俘虏。
徐应白勒马在原地看着玄甲卫向前冲锋, 迟来的疼痛终于突破了药物的压制爆发出来, 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徐应白身形微微一顿,手背凸起青筋。他眉头轻微地皱了皱, 微不可察地闷哼了一声。
满口的血腥涌上来, 徐应白有一阵犯恶心,眼前的千军万马, 耳边的高声呼号一瞬间变得遥远又无测。
又在下一刻变得清晰无比。
激战正酣,这个时候,徐应白自知不能露出一点异样。
主帅这个时候不见了,军心要从哪里找?
铁锈味的鲜血被徐应白硬生生咽下去,那苍白枯槁的唇边溢出的血线被他飞快地用手擦掉。
飞速跳着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腔来,无尽的冷爬上徐应白的脊背。
他死死勒住缰绳,孟凡察觉到不对,紧张道:“主子。”
徐应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鲜血就会漫出来。
孟凡担忧地看着徐应白,嗫嚅了一下想开口,但看到徐应白冷硬的神情,又讪讪闭上了嘴。
战事从清晨一直打到傍晚,扶风郡终于被完全收复。
也最终完成了对长安的包围。
徐应白骑着马进了城。
马匹摇晃,徐应白眼前有些发黑,他几乎不记得自己对打赢的大军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后背的衣裳是什么时候被冷汗完全打湿,又被萧瑟的秋风吹干。
整饬好的军队训练有素地就地休息,徐应白勒着缰绳往营帐那边走。
他已经力竭,渐渐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徐应白忽然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两声急切的呼喊。
“老师!”
“主子!”
两声呼唤重叠在一起,徐应白恍惚了一瞬,才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和难以抑制的疼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跌!
孟凡飞身上前,赶在徐应白倒下之前把徐应白接住了,魏珩焦急地半跪在徐应白身边:“老师……老师!!!”
少年的呼喊堪堪唤回徐应白半分清明,他勉强抬起眼皮,模糊的视线在魏珩脸上扫了一下,又很快因为刻骨的疼痛而涣散开来。
紧接着,徐应白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淌下,将苍白的皮肤和白色的衣袍全部濡湿染红。
魏珩慌张地站起来,对着周边的暗卫喊道:“去找太医!快去找太医!!!”
孟凡不敢再耽搁,立刻把徐应白带进了营帐里面。
没过多久,陈岁被几个暗卫架进了营帐里面。
徐应白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任由魏珩怎么呼唤都没再动过,陈岁快速将自己的药箱放下,上前两步给徐应白把脉。
他眉头紧锁地探了半刻钟的脉,紧接着掏出自己的针,往徐应白身上几个大穴刺下去。
徐应白的身体因此剧烈地颤抖着,孟凡和几名暗卫赶紧按住了他的四肢,方便陈岁施针,而后不久,徐应白一口黑血喷在了被子上面。
他发出几声低低的,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陈岁扎完针,掏出纸笔写了张方子,递给一旁的暗卫,让他们赶紧去抓药煎药。
那煎好的药汤魏珩和孟凡都一开始喂不进去,到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硬灌进了徐应白的嘴里。
一直折腾到半夜,徐应白的终于不再咳血。等到了四更天时,外头风吹云散,星子和月亮冒了头,徐应白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营帐里面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没敢睡,在营帐里面守着他。
魏珩见徐应白醒了,眼眶顿时红得更厉害,小心翼翼地扶着徐应白地肩膀,让徐应白坐起来。
陈岁又上前去给徐应白把脉,等号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脉象细弱得快要探不到了。
徐应白全身无力而酸痛,冷得发抖,魏珩摸到他的肩膀都被冰得打颤,赶紧捞起狐裘披在徐应白身上。
徐应白一边拉住狐裘一角,一边看着陈岁,脸上的神情平静至极。
陈岁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陈太医……咳咳,”徐应白顿了顿,捂着嘴咳嗽着,肋骨都被震得生疼,“不必避讳……”
他勾起嘴角又放下,很轻地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陈岁欲言又止。
没等他开口,徐应白琥珀色的眼眸轻微地动了动,声音很温和,像是在说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也是……都这样了,也确实……咳咳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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