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弯弓
徐应白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 他身形晃了晃,差一点就要栽倒,他单手撑住了桌子的边角。
那暗卫见徐应白脸色不好, 立刻急道:“主子莫急, 仰啸堂那边来的消息, 说是已经偷偷将他带回去了,人并没有死!”
“只是……”暗卫欲言又止,最后轻声道,“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来信说是熟石灰入眼,没能及时处理, 将眼睛烧坏了。”
徐应白喉头一哽, 不知要说些什么,他扶着桌椅坐回了椅子上, 静静地盯着虚空半晌儿,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让仰啸堂好生照料, ”徐应白哑着嗓子道,“等到时机成熟带他离开扶风郡。”
暗卫点了点头, 轻轻撤出了营帐。
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星子隐约显现, 徐应白走到营帐门口, 看见山头处弯月显现。
再过二十余日, 就要到冬至了。
徐应白记得自己上辈子是在中秋死的, 万箭穿心,尸骨无存。
而这一世, 他有惊无险地过了中秋, 但似乎也活不过二十五岁了。
微风拂过徐应白的面容,他在这短暂的平静之中合上眼皮, 静静地思索着,这一世,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呢?
可惜没有人能告诉他确切的结果。
但他能确定的是,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
宁王和肃王拖着兵马,将战线拉得极长,和玄甲卫耗时间,明显就是想耗死自己。
齐王对帝位已经有觊觎之心,世家也向齐王倒戈,他必须要齐王坐不上这个帝位。
徐应白睁开眼睛,因为连日休息不足,他眼白处泛着让人看了觉得触目惊心的红血丝。
他回到营帐之中,提笔在纸张上书写,最后又唤来暗卫,让他将信寄送到梅永手上。
信送到梅永手上的那个晚上,徐应白举兵渡河,从汉水两处因为崎岖难进而守卫稀少的地方侵入扶风郡!
宁王和肃王大喜过望,立刻派兵马遥遥观望,想要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战争彻底爆发,扶风郡乱作一团,达官显贵正在收拾金银细软准备奔逃,齐王姜严冷着脸指挥军队抵抗来势汹汹的玄甲卫。
灯火幽微,梅永一字一句读完徐应白的信件,收起自己手上所有关于世家与齐王勾结的证据,在深夜进了帝王的居所。
梅永跪在蒲团上,将手上的东西呈给魏璋。
在刘听玄之事后,魏璋就一直疑神疑鬼,他逼问了太后焦婉和贵妃宋柳柳许多次,却一直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他又不敢去问齐王,毕竟寄人篱下,又无兵马与之抗衡,他知道齐王想要捏死他,就和捏死一致蚂蚁一样简单,
帝位的摇摇欲坠让魏璋既愤怒又胆怯。
愤怒的是那么多人想要篡夺那把属于他的龙椅,胆怯的是害怕有人真的能成功把拉下。
没有帝王的权势地位和滔天的财富,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魏璋急不可耐地拿起梅永呈给他的证据。
亲王与世家勾结的腌臜事一桩桩一件件展露在魏璋面前。
里面竟有一条是两日后,就要杀了魏璋,拟造圣旨了让齐王登基了。
庞大的势力早就暗中虬结,在利益面前,皇帝是谁并不重要。
齐王早已等不及了,这样的事情,越拖久就越不利,何况徐应白的大军已然压境,必须早下定数,只要圣旨白纸黑字,魏璋禅位,攻守就会易势,倒时就不是徐应白清君侧剿叛军了,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帝王,而徐应白,才是那个违逆天命的叛逆。
“荒谬!”魏璋咬着牙道,“他们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要治他们谋反的大罪!”
“陛下……您能怎么治呢?”
梅永抬起头看向他。
魏璋顿时一噎。
是啊,他能怎么治这些人的罪呢?他如今是寄人篱下的傀儡皇帝,毫无实权。
他必须要拿回他的权势,才有底气给这些乱臣贼子治罪!
现在还有谁能支持他……连他的母后都是世家的人,他还能怎么办呢。
远处篝火摇晃,喊杀声震天,魏璋因为酒色浸淫的浑浊双眼被火光映出贪婪而又得意的光。
“徐应白……”魏璋道,“朕还有一个好臣子徐应白……他答应过父皇要好好辅佐朕的,他这次也是来接朕的,他还要清君侧呢,这些乱臣贼子,朕要利用徐应白把他们统统砍了!!!”
“朕的皇后!朕的皇子!都在他的定襄郡那,”魏璋哈哈大笑,“他一定会把朕带走的!”
梅永无波无澜地看着皇帝在廊外振臂一呼,发出放肆的大笑。
“可是陛下,徐应白没有那么快能攻下扶风郡。”
魏璋的大笑戛然而止。
另一边,玄甲卫猛攻扶风郡,鏖战自清晨又至清晨,徐应白勒着缰绳,千军万马自他身侧而动,阵型千变万化,如同密密麻麻却又整序有素的群蜂,嚣张而又强硬地向扶风城城楼压去。
等到下午,黑云压城,狂风四起。
第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徐应白竟然在秋日的冷雨里面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暖意。
他病得很重,已经很久没有从自己身上察觉到温度,更多的时候,那双苍白的手,指节比铁还要冷硬。
连这次上战场,都是吃了许多药才能撑这么久。
厚重的雨滴压着徐应白漆黑的眼睫,他紧了紧自己的唇,并不顾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冯安山快活地挥舞着手中的偃月刀,四周血肉横飞,跟随在他身后的士兵士气高涨,以摧枯拉朽之势荡平面前的敌军。
“开道!别让太尉沾了血!”冯安山高呼道,“杀他奶奶个熊!”
“杀!杀!杀!”
狼烟遍地,暴雨倾盆,草木沙石皆染深色又被大雨冲走,复又染上,红色的水流冲刷着戈壁,流血漂橹,伏尸百万的场景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了。
“主子!”孟凡骑着马上前,一剑砍断袭来的箭,“东南方向!”
徐应白微微抬眉,往东南方向看去。
离战场有一段距离的东南方,一个身穿布衣的熟悉身影正骑着马朝着他们过来。
他畏畏缩缩地趴在马上,身边是同样骑着马的梅永和两名亲卫随行。
城墙上的姜严也发现了偷偷逃出去的人。
他定睛一看,登时大怒:“来人!把他追回来!不能让他落在徐应白的手里面!”
“避着点!”姜严又喊,“不要伤到他!”
若是皇帝在战场上因他而死,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魏璋一见自己出逃的计谋败露,立刻紧张起来,死死拽着缰绳不敢松手,然而祸不单行,紧追不舍的十三卫有一人使红缨枪,一下子戳进了马屁股里面!
马匹嘶吼发狂,魏璋怕得惨叫起来,被马匹甩在了地上,连忙连滚带爬的爬起来,朝着徐应白跑过去。
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被雨点带起来的泥打了满身,头发黏在脸上,一点儿体面样也不见了。
徐应白古井无波地看着魏璋。
魏璋身后,那急切的十三卫已经要扑过来了!
魏璋一边惨叫着,一边飞速往徐应白那边跑:“徐卿救我!我是你哥哥啊!!你救我!我给你亲王的位置!给你泼天的财富!”
徐应白眉眼微微一动,他拿起一根有玄甲卫标志的长箭,然后朝孟凡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弓。”
孟凡“啊?”了一声,没想到自家主子要自己来,但还是连忙将自己挂在鞍马上的长弓拿出来递给了徐应白。
徐应白修长而细弱的手指牢牢握住了长弓,铁箭搭在了弓弦上面。
厚重的雨幕里面,他眼底倒映着发足狂奔的魏璋和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士兵。
飞扬的雨点打在他那张苍白而无暇的面庞上。
他轻轻一松手,铁箭割破大雨与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千军万马!
魏璋身后一名十三卫应声倒地,胸口插着那支突如其来的铁箭。
魏璋眼角余光朝身后看了一眼,大喜过望,更加卖力地朝着徐应白和玄甲卫的方向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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