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姜严最先收到来信, 立刻出兵, 从幽州一路狂奔至渭水, 要魏璋从渭水而下, 以迎天子。
揣的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齐王姜严并非皇室宗族, 此番做法倒与之前的肃王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肃王之计被徐应白阻止,未能成行。
而此刻魏璋却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想活着。
皇宫一派兵荒马乱, 忙着收拾东西出逃,刚刚生产完的皇后焦悟宁抱着怀里的小公主, 脸色苍白地往外赶。
“娘娘!再快点!”宫女道,“不然赶不上了!”
“马车呢?”焦悟宁一边小跑一边问,“怎么一辆都没有了!”
“此次娘娘生产,宫中事物都是贵妃在管,此次人物清点也是……”宫女脸色煞白,想到了一种可能,“可能……可能是忘了娘娘的……”
焦悟宁满脸悲哀,怀中的小公主也哇哇大哭。
屋漏偏逢连夜雨,焦悟宁脚下一空。
“啊——!!!”
怀里的孩子瞬间摔了出去!
然后被人稳稳托住。
“没事,”魏珩直起身,将哇哇大哭的孩子递给焦悟宁,“小公主很好。”
焦悟宁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起身,劈手将魏珩怀中的小公主给夺了下来。
她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哄着。
魏珩叹了一声:“皇嫂,皇兄已经走了,别追了。”
焦悟宁的眼泪瞬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若是皇嫂不嫌弃,去我的王府避一避吧。”
与此同时,登上船的魏璋才发现焦悟宁没跟上来。
而此时船只已然启程。
“皇后呢!”魏璋气得要发疯,“皇后和公主去哪了!”
“兴许是没赶上,”贵妃拉住魏璋的手劝慰道,“陛下莫慌,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况且不是还有七王爷留在长安么,七王爷受过皇后恩惠,定会照拂的。”
魏璋甩开贵妃的手:“皇后刚刚生产,那可是朕唯一的孩子!”
贵妃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拉住魏璋的手继续劝慰:“陛下和姐姐福泽深厚,必保公主无恙!本宫现在就立刻派人去接姐姐!”
其他妃嫔也随之附和,又是说魏璋洪福齐天,又是说公主必定和父亲一样好命,哄了快两刻钟才将皇帝的怒火平息。
几个人对视几眼,贵妃又对魏璋道:“母后最近身体不好,这事就先不告诉母后了。”
魏璋拉过贵妃亲了一口:“贵妃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
大船扬帆起航,顺着渭水往下走去。
就在魏璋逃离长安的第二日,徐应白的急行军一路南下,迎面撞上了宁王的军队。宁王丧子之痛汇聚成滔天怒火,劈头盖脸朝着徐应白的先行部队砸下来!
两方人马在离定襄郡七十里处的山谷撞了个正着,立刻僵持住了。
徐应白披着狐裘看舆图,捂住嘴轻声咳嗽。
“宁王一向用兵谨慎,此次竟然两线作战,”王晖指着宁王的据点,冷声道,“一面朝长安挺进,一面派兵围堵将军。”
王晖自从帮助徐应白他们之后,就入了徐应白麾下做事,如今在冯安山手下担任前锋一职,待的军队恰好是和宁王作战的首要兵马。
“我杀了他唯一的儿子,”徐应白将手拢进袖子里面,“他自然恨不得立刻置我于死地。”
“血海深仇,不外如是。”
王晖道:“恐怕他安排对付将军的人马,比前往长安还要多。”
徐应白温声道:“那倒是受宠若惊了。”
另一边冯安山大喇喇地看着舆图,挥手道:“怕啥,干他就完事了!”
“我们只带了几千人,”王晖不赞同,“益州的援军还在来的路上,定襄又是重镇,向来防守牢固,强攻不占优势,况且我们在山谷这一块就被拦截,若不是将军早有准备,只派了小股先行部队佯装大军,我们恐怕就被包饺子了。”
“我曾在定襄任职,对于此地略知一二,”徐应白道,“如王大人所言,强攻的确不占优势。”
“但他若是两边派兵,重两方而轻正中,定襄守卫就不会那么充足,”徐应白指着舆图上画出来的一条小径,“我们从这里,翻过九龙坡,就可以直插定襄腹地。”
冯安山接着道:“诶呦,我懂了,那咱还得派人拖住两边兵马,不过长安那边不是还有肃王与宁王牵制,两边拖住让他来不及回救。”
几个人商量了快半个时辰,敲定好了带兵的将领与出兵的人马。商量完,诸位将领依次告退,王晖没有跟着冯安山离开,仍然留在营帐内。
徐应白坐在椅子上,缓缓按着自己有些冷僵的手指。
付凌疑这个时候不在帐内,而是在军医的住处煎药,营帐内便只剩下王晖和徐应白两个人。
“王大人,”徐应白裹紧自己的狐裘,长眉往上一挑,“还有什么事吗?”
王晖的脸抽了抽,面颊上的罪纹印记随之一动。
他是个年过四旬的人了。鬓发斑白,脖子和手上都是上战场留下来的疤痕,双眼却仍是亮的。
“太尉大人,”王晖道,“您知道,我是武安侯的旧部。”
徐应白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武安侯救过属下的命,世子和小公子都是属下看着长大的,”王晖低声道,“经年一别,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属下不知道您将小公子带在身边,究竟有几分真情,还是纯粹地将他当成一个侍卫,或是想用他武安侯遗孤的名号……不论如何,他如今也只认您一个人了。”
“小公子性烈难驯,却对您甘愿俯首,他是在意您的。况且他年少亲友尽丧,对这世间,除大人您以外,想来没有多少留恋。”王晖苦笑一声,“不论大人将他看作什么,不到万不得已,让他留在您的身边吧。”
“不然以小公子的性子,”王晖深深弯下腰,“他会活不下去的。”
徐应白闻言乌黑浓密的长睫动了动。
他想起付凌疑说的话。
那时付凌疑咧着笑,说他在自己死后三年,在江南自戕。
他说他不想活了。
徐应白琥珀色的眼眸微动:“我知晓了,但王大人,以此残躯,我不能保证什么。”
王晖动了动嘴,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满肚子话给咽了下去,抱拳行礼之后走出了营帐。
王晖刚出去,付凌疑就掀开营帐进来,两个人在门口那对视了一会儿,付凌疑点头喊了一句王叔权当打招呼,然后就大跨步走进来。他将药放在桌子上,紧接着一言不发地半跪在徐应白身边,用勺子舀了一点吹凉送到徐应白嘴边。
徐应白却没喝,他静静看了付凌疑一会儿,轻声道:“你抖什么?”
付凌疑矢口否认:“我没有抖。”
“药都快洒了,”徐应白叹息着咽下那口药,将勺子从付凌疑颤抖的指尖拿走,“还说没有。”
而后徐应白拿起药碗,一口把剩下的药全喝了,苦涩的药液让他皱起眉头,发烫的药液让他舌尖有些发麻。好不容易咽下去,徐应白缓了一会儿,轻声开口:“凌疑,抬头。”
话音刚落,付凌疑近乎顺从地仰起了下巴。
他乌黑的瞳眸颤抖着,映着徐应白苍白的面容。
“如果不久后,我真的……”徐应白话说到一半,嘴就被人堵住了,才到嗓子眼的话瞬间被迫吞回肚子里面去了。
唇齿倾轧,清苦的药味弥漫开来,徐应白开始还有点恼,伸手推了两下,但根本推不动,只好放弃,任由付凌疑亲下去。
付凌疑见不到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徐应白看,好似狼在锁定自己的猎物,看起来凶得厉害,动作却是温柔的。
他一点一点地吻下去。
两个人缠绵而缱绻地在椅子上纠缠,徐应白闭上了眼睛,他耳尖自锁骨一片都红了,手无力地搭在两边,指尖发麻到手指无法收拢,乍一看就像一个溺死在滚烫热水中的人,胸膛和脊骨却在亲吻下一直颤抖——这具越发孱弱的身体,即便是温和的亲吻,也能激起极为剧烈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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