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白支着额头, 叹了一口气,最后看向身边的暗卫:“去把他叫过来。”
暗卫如释重负,应了一声是就赶紧出了门。
没过半晌, 付凌疑就过来了。
他关好门, 走到徐应白面前跪下。
徐应白看得眼睛疼, 无奈道:“这里有椅子,不用跪。”
付凌疑没起身。
“…………”
徐应白捏着自己的手指,有点不知道要拿付凌疑怎么办好。
算了,乐意跪就跪吧。
“为什么不吃饭?”徐应白垂眸看付凌疑,淡淡问。
“我不饿。”付凌疑看着地板。
“……嗬, ”徐应白轻笑了一声, 眼底映着付凌疑自闭的样子,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 觉得有点好玩,温声道, “你这样,倒让我觉得你在置气。”
“我没有!”付凌疑猛地抬起了头, 似乎是觉得自己反应太大, 顿了好一会儿, 喉结滚动, 轻声道, “我没在和你置气……”
徐应白挑了挑眉:“姑且信你吧。”
他话音落下, 房中又是一片寂静,刘管家李筷子等一众侍从不知什么时候撤出去了, 整个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除却炭火噼啪作响, 便只剩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徐应白,”过了一会儿, 付凌疑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你会让我走吗?”
徐应白有些抬眼看了一下付凌疑,十分坦荡地回答道:“会,刘莽之事了结之后,我会放你走。”
付凌疑神经质地偏了偏头,眼帘迅速地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那要是我不走呢?你会留下我吗?”
徐应白指尖敲在扶手,他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有些无奈地开口:“你若是想留下来,我自然也不会逼你走。”
“毕竟你是一个人,不是个物件,”徐应白温声道,“我不可能随便把你提回来,又随便赶你走。”
付凌疑乌黑的眼眸动了动,升起一点不明晰的光。
“但我得告诉你,”徐应白又公事公办地开口,语气依旧温和,“你要的,我给不了。”
跪坐在地的付凌疑手指收紧又松开,一开始平静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
徐应白委婉道:“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我对你没有那个心思。”
“若是你要在我身边,”徐应白神情淡淡,“那你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付凌疑闻言喉间艰涩疼痛,升起点血腥气,但是这样的结果,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多了。
没被赶走就好。
他扯了扯嘴角,带出一个僵硬的笑,嘴上答应得干净利落:“好。”
房间又陷入了一阵寂静。
“我今日去见了付柏溪,”过了一会儿,徐应白开口对付凌疑道,“你应当还记得他吧。”
“记得,”付凌疑开了口,“他是付家远房旁支的,曾在军中待过,我父亲待他不错,他不在三族之内,免了一死。”
“不错,”徐应白说,“之前布置房如意之事,我顺便翻阅了一些大臣的卷宗。”
“付柏溪之前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徐应白捏着自己的指节,“但是在武安侯一案后,他在四年内官职连连攀升,顺利地坐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付凌疑缓缓抬起了头。
“况且,”徐应白看着付凌疑,“进言提拔他的是房如意和刘莽。”
三言两语,已经将整个事情说得分明。
与此同时,大狱的狱卒给付柏溪送来了一份饭菜。
都是好饭好菜,里面还有红烧肉,付柏溪已经许多天没有吃上一顿好饭,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两眼冒绿光,对着这一盘饭菜垂涎欲滴。
狱卒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快吃吧,今儿个饭好,以后可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这么好的饭了!”
饭菜香气萦绕。
付柏溪咽了口唾沫,刚刚伸出手要拿筷子,脑子忽然想起今天徐应白刚刚和他说过的话,顿时又有些害怕。
他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狱卒,狱卒笑着,森森白牙在大狱阴森的火光下面明晃晃地亮着,嘴里好心地催促道:“快吃吧!”
这是……断头饭啊!
付柏溪踌躇了一会儿,终究没有伸出手去拿起筷子。
狱卒看他的样子,神情微微一变,狞笑道:“付大人?”
付柏溪似被惊醒一般看向狱卒,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这就吃……这就吃。”
他拿起那碗饭刨了两口,狼吞虎咽的样子,狱卒这才放心,起身走了。
等到那狱卒走远,付柏溪躲到牢房角落,伸出手去抠自己的喉咙。
呕——
付柏溪鼻涕眼泪横流,把刚吃下的饭菜全吐了出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拿起自己睡觉的稻草往上面一盖,又颤颤悠悠地把藏在裤腰带的那枚药拿出来吞下去。
付柏溪瞪大眼睛,想着自己怕不是被骗了——徐应白这药才是要自己老命的!这时候一只老鼠闻着味跑过来,钻进那稻草里面去了!
过了一刻钟,那股腹痛感退了下去,付柏溪吐了一地的酸水,人却好多了。而那老鼠吱吱的叫声却大起来,十分凄烈可怖!付柏溪张口结舌,连忙掀开稻草一看。
那老鼠口吐鲜血,拉了一地污物,正在漆黑的地板上抽搐着!
付柏溪被吓得大叫一声,扑到牢房门口!
“我要见张大人!我要见张大人!我有要事要说!”
徐府内,窗户被风吹得吱呀响。
“武安侯一事,”徐应白道,“他脱不了干系。”
“你是武安侯府遗孤,武安侯一案,如今除却凶手,只有你最清楚当时的情况,这一次,我要借你扳倒刘莽。”
付凌疑安静地跪着,闻言抬起头,言简意赅道:“好。”
兴许是跪得太久,付凌疑的膝盖有些麻了,自从徐应白提起十多年前的那场惨案,他的喉头就被哽住了,全身上下都有些难以言喻地疼。
尸山血海……父母,兄长和亲友,无一生还,然而这一切,居然有可能是他们曾经信任的亲友干的?!
实在荒谬!
“我同你说这些,”徐应白看着付凌疑越来越维持不住平静的神情,轻声道,“是想给你个准备。”
“既然你也是重生而来,”徐应白道,“那算来,你也是我两世旧友。”
“旧友”两个字落下,付凌疑的眼眸动了动,目光落在徐应白的脸上。
徐应白神色淡然平和,也正在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通透好看。
他坦荡地对着付凌疑剖白:“利用你略有些良心不安,因此同你说一遭。”
付凌疑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生涩:“你为此案平反,我该谢你。”
“只是利用,不算什么,”付凌疑的目光移到徐应白苍白细瘦的指节——这只手掐过付凌疑的脖子,他眼中的亮光暗下去,“我会准备好的。”
风吹进来有些冷,付凌疑站起身,迈步时踉跄了一下,徐应白看着付凌疑的背影,看着付凌疑伸手将窗关好。
他逆着光,徐应白看他看得不太分明。
“你上一世,”徐应白顿了一顿,还是问出了口,“是怎么死的?”
算起来,自己和付凌疑应当是同时来到此世的,那么或许他们死的前后时间相隔并不太长,徐应白想。
希望不要是被自己连累死的,徐应白叹了口气。
“……”付凌疑转过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在你死后第三年,在江南自戕。”
徐应白一愣。
自戕……?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付凌疑说完又急切地开口,还咧开嘴笑得十分快意,“是我自己觉得没意思,活不下去了。”
“那时候,”付凌疑半张脸落在阴影里面,“对很多人来说,死了比活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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