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凌疑神色难堪地坐着,目光凝往一个方向,不知在想点什么,徐应白有点好奇地顺着付凌疑的目光看过去,结果看见了吃得满脸糕点屑的谢静微还有摆在桌子上的一把小草编的动物。
徐应白不太理解这对付凌疑来说有什么好看的。过了一会儿,徐应白再把目光转回去看付凌疑,后者已经在狼吞虎咽地埋头吃饺子了。
兴许是看错了,徐应白想。
吃过晚饭,聊过天,众人也散开了,徐应白打发谢静微回书房继续写课业,又吩咐暗卫把魏珩送回去。
廊外又下起了细雪,徐应白裹着狐裘往书房那边走,转过一个弯时,听见有脚步声落在了他身后。
“何事?”徐应白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头也不回问。
除了付凌疑,没人能那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身后果然传来了付凌疑的声音:“……你、你能不能编一只蝴蝶给我……”
徐应白闻言忍不住转了身,一脸不解地看着付凌疑,嗓音温和清润:“你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和谢静微一个样,还同我讨蝴蝶?”
付凌疑低垂着眼,眼皮耷拉着,躲过了徐应白询问的目光,将痛苦与痴狂的神色压在眼底。
“我——”付凌疑颤抖着长吸了一口冷气,急促道,“我求你!”
他拿着长草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胸腔震动,重复了一遍:“我求你……”
不是讨要,是求你。
一只蝴蝶而已,竟让眼前这个人用了“求”这个字。
前世今生,徐应白从来没听过付凌疑说这个字,一时有点震惊,怀疑面前这个付凌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编只蝴蝶不是什么难事。
但徐应白还是不解,于是淡淡问道:“若我拒绝呢?”
付凌疑僵了僵,随即发出一声轻笑:“……那就算了吧。”
他从来不想从面前的徐应白身上强要点什么,如果求不到,那就算了吧。
周围的空气也因此僵硬了起来,气氛有些冷。付凌疑收起自己发颤的指节,为了缓和气氛露出一个略显恶劣的笑,沙哑着声音说:“我去拿谢静微的。”
“嗬,”徐应白不客气地出声,被付凌疑的话逗得有点想笑,不赞同道,“多大人了,还和孩子抢东西。”
徐应白接过付凌疑手里面那支草,低下头给付凌疑编草蝴蝶。
廊下灯笼的暖光光映照他的面容,鸦羽般乌黑的眼睫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一小片阴影。他下巴陷在洁白柔软的一圈绒毛里面,整个人显得温和又脆弱,好看得不可思议。
外面冷,徐应白手指冻僵,编得不太利索,最后编出一只有点丑的草蝴蝶。
徐应白有点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草蝴蝶——他实在没编过那么丑的,然后他把那只草蝴蝶轻轻放在付凌疑的手心。
“给你。”
徐应白说,话音落下之后与付凌疑擦肩而过。
付凌疑低头看着这只丑丑的草蝴蝶,想笑一个,但最后却没笑出来,他充血的双目猩红得有点可怖,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而另一边,走到一半,徐应白直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记忆里一晃而过的绿蝴蝶和人影让他下意识回转过头,但付凌疑已经不在原地。
徐应白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思虑过重,随即脚步不停往书房那边走去。
小年夜里的徐府安静和乐,子时就熄了灯,不比外面喧嚣热闹。
满花楼此时生意正好,庄恣被同门生拉硬拽来到青楼,正僵硬地坐在一众身姿窈窕的女子中间。
“哎呀!公子喝点酒嘛~”女儿家千娇百媚的声音贴着他耳边过去,吓得庄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红着脸站起身来,看见把自己拉过来的同门已经喝得烂醉,被一位咯咯笑着媚眼如丝的女子正拽往客房。
成何体统!
庄恣气得要死,正准备上前把自己那不务正业的同门给拉回来,就听见二楼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衣衫不整的姑娘惊慌失措地从天字号房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妈妈!不好了!房老爷死了!!!”
这一声震得众人震惊,庄恣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从慌张的人流里面挤到天字号房,只见房内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口吐白沫歪在床边,正是左相房如意的父亲。
侍从颤颤巍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哆哆嗦嗦道:“……死、死了!!!”
“砰——”
窗外一声爆响,庆祝小年的火树银花直冲云霄,照亮了天际和众人惊恐的面容 。
第15章 丁忧
小年夜,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愁得要命的当属房如意了。
他知道自己父亲死了的消息,着急忙慌地让人封了满花楼,把房老爷的尸体迅速运回了丞相府。
丞相府请来的大夫给房老爷看过一遍,说是用了太多助兴的药,精尽人亡了……
这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房老爷也是七十好几的人了,按寻常人家来说算得上高寿,并且算得上是喜事,可放到房如意身上,可就不是件喜事了。
房如意捋着自己的胡须,看着自己父亲的尸体,气不打一处来。
大晋有一礼制名为丁忧,意为官员的父母若是去世,不论是什么样的官员,都要辞官三年为父母守孝。等到孝期满,上奏陛下,陛下再重新任命,是为起复。
除非陛下真的十分重用这位官员,特允这位官员在孝期间继续任官,是为夺情。
但是大晋建朝以来便崇尚孝道,丁忧也是祖制。文武百官,没有谁能有“夺情”这机会,都得老老实实去守孝。唯一一位得了陛下特允丁忧期间任官的,是大晋第四位陛下晋武帝的老师,权倾朝野的名相裴允明。
彼时还是因为晋武帝年幼,因而才特赦裴允明继续任宰相。
即便如此,裴允明当时也被言官弹劾得极惨。
而房如意既不是权倾朝野,也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丞相,一旦丁忧守孝,三年过去,谁还认他这个丞相?可若是不守孝,祖制那边过不去,文武百官和陛下乃至于太后也不会同意。
思及此,房如意气得狠狠踢了一下放着房老爷的床。
房老爷可怜的尸身差点被他的好儿子踹下来。
什么时候死不好!房如意咬牙切齿,恨得要命,偏偏这个时候死了!
回去守孝三年,朝廷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这些权势富贵,哪里还能被他握在手里面?
房如意思来想去,召来了一个侍从,速速进宫去寻刘莽商讨对策。
彼时正是深更半夜,刘莽刚刚在宣政殿旁的侧殿下榻,以便第二日服侍上朝的皇帝,顺便还能翻点机要文件,将对他不利的奏折全部压下来。
反正魏璋不管事,不会知道的。
房如意进来时,刘莽还未睡,正指着自己收养的几个义子侍奉自己,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房如意不好南风,看到此情此景眼角抽了抽。
刘莽眼见房如意来找他,两脚一蹬把身边的几个义子给踹走,穿好衣服起身走到房如意身边笑道:“房相,何事啊?”
房如意一五一十把自己父亲的事情说给刘莽听,刘莽眼珠子一转,也有些难办。
他与房如意合作多年,一个在前朝一个后宫和皇帝身边,亲密无间地办了不少事情,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若是换个人来坐丞相之位,免不得有一番争斗。
若是房如意回家守孝。换成了徐应白兼任左相一职,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刘莽一挥自己手上的拂尘,道:“令尊暴毙的消息除你们府上和满花楼以外还有谁知晓?”
房如意摇摇头道:“没有,我派人封了满花楼。”
“这便好办了,”刘莽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捏着嗓子道,“钱财收买,威逼利诱或是杀人灭口,再散布消息,说令尊没死。”
“然后将令尊的尸身秘密运回你的老家,悄悄掩埋即可。”
房如意大惊:“刘大人要我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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