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画面就转到了家里。
闻人律忘了自己怎么上的车,忘了自己怎么乘的电梯, 脑子里乱七八糟全塞满了洛城的事。用指纹打开门后,敏姨紧张地穿过客厅迎上来,圆胖的脸庞被担忧下垂的五官拉扯出许多细纹, 小心翼翼地问他:“少爷,你跟阿城谈得怎么样啊?”
木然望着她, 闻人律张张唇, 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在玄关呆立了几秒,这时路易凑上来嗅闻他的裤腿,他才终于从梦中清醒,躬下腰搓了搓狗狗的长毛。起身再看敏姨,闻人律的眼眸总算活泛了些, 含糊道:“还没商量好,我……我明天再去找他。”
随后他视线游离地走进房间,一直没有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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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律始终记得第一次遇见洛城时的场景。
那时公司刚刚创立, 他跟陆庭风四处观赛,企图签下几个极具潜力的自由拳手。彼时国内的综合格斗赛事“传奇之战”尚未式微,闻人律在一个暴雨的夜晚赶到比赛现场,却因堵车晚了几分钟,并未看见洛城的精彩表演。
当整场赛事结束后,他与赛事经理一同来到后台。繁杂模糊的人声中,一个爽朗高亢的声音如火光在黑暗中亮起,令人无法忽视:“庆哥!看见我那记高扫KO没有?帅不帅?哈哈哈哈哈哈哈胡说八道,老子明明是最帅的!”
循声望去,闻人律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红衣斗士,微卷的黑色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一双深邃的大眼睛闪耀着雀跃的光,深蜜色的皮肤被汗水浸润,仿佛涂了油彩,晶晶发亮。那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口被重击了一下——视觉上的强烈震撼令他立即拽住赛事经理,迫不及待地问:“那是谁?”
“哦,那个啊!是黑虎拳馆的洛城。他天赋很不错!就是人有点吊儿郎当的,不服管教……我叫他过来?”
闻人律点点头,经理便走过去,揽着洛城低语几秒。接着,那个笑容明朗的人抬起脸望了过来,浓眉一挑,面露惊艳,随即又大大方方地挥挥手。彼时的洛城还没有太多纹身,蜜色胸口干干净净,看上去像个刚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少数民族大帅哥。看着他灿烂的笑颜,闻人律不由也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这样高大帅气的一个人,怎么会是omega呢?
这个秘密的揭露仿佛在他心里下起了雷暴雨。洛城曾经的表现的和那些后知后觉的醒悟是雷暴,但雨呢?……雨是某些嘈嘈切切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线一线将他茫然的心穿割。
他难以自控地反复回想去年五月初那个昏暗的夜晚,那具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身体,强壮得如同水蟒,高热似太阳。还有那个数次在午夜梦回时侵入脑海的渴切亲吻……那张柔软的厚唇,原来是洛城的。
闻人律顿时感觉一股颤抖的酥麻从脊梁窜上了天灵盖。
不行……不能再想这个了。用力拍几下额心,将那些旖旎的念头强行赶出去,闻人律赶忙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冰白兰地,狂饮几口,终于将虚浮的心思压了下来。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他脱力地靠到躺椅上,仰头望向天花板,开始一点一点回溯洛城去年的异状。
盛筵是五月初举办的……那意味着,洛城回归训练时就已经怀孕了。念及那阵子他所遭受的击腹训练,闻人律明明躺在温暖的房间里,却感到浑身发冷,心脏也后怕地抽搐了一下。
洛城在桑拿室里晕倒,肯定也是怀孕的缘故吧?还有他总是想吐,胃口不佳,脱水效率差……以及发布会那一天,他突然消失,想必就是在医院被查出了怀孕和AO双性体质。
……也难怪他会跑到酒吧里约炮。
荒诞的林林总总突然有了充足的理由,而自己正是那个导火索——那一刻,闻人律匆忙放下酒杯,忍不住扶着脑袋,懊恼地呻吟了一声。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发觉,洛城就不用以怀孕的状态走进八角笼了,也不用在输掉比赛后仓皇逃离现场,引来万人谩骂。闻人律控制不住地想,那时他害怕吗?无助吗?名没有了,钱也没有了,事业也摇摇欲坠——谁都知道在那关头请假一年意味着什么,但洛城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与所有人对抗,他肯定很期待腹中的孩子吧?
而那时自己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想逼我主动解约?”
闻人律不禁用力掩住面庞,懊悔地沉默了许久。
站起身在房间里如无头苍蝇似的踱步两圈,又郁闷地转回来坐下,闻人律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整个人陷入了懊悔的漩涡中。他止不住地脑补洛城独自养胎的无助场景,没了房子、没了钱,只能住到望海路的两室一厅里,冬天连个暖气都没有。记得去年十一月,自己曾见过他一次。那时他胖了些,穿着一件廓形大衣掩盖身体,身边……嗯?
闻人律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当时洛城身边有个医生!他说是“我老婆的主治医生”,恐怕就是负责他的医生吧?!
看来这事儿不止他们两人知道。甚至,自己不是第二个知道的,也许是第三个、第四个……第N个知道的!
忽然意识到这个情况的严重性,闻人律猛地站起身,心乱如麻地又开始徘徊。然而在那股危机感之中,一股怒气也不由自主地隐隐升腾:那个医生知道多少?他整个孕期都陪在洛城身边吗?生产之后,是不是他照顾的洛城的月子?他们……他们之间亲密到何种地步?
思绪及此,闻人律已经无法再在家里待下去了——他想马上冲到洛城楼下,一一问清这些问题。但是现在才……抬起手腕一看,居然才晚上九点!
闻人律突然有一种把太阳从地平线下拽出来的冲动。
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地等待了几乎八个小时,他不时焦灼地走来走去,不时瘫在躺椅上反复脑补洛城的孕期生活,连晚饭也没吃。中间闻人律也曾尝试过睡觉,但都以失败告终——他根本没有睡意。眼睛一闭,洛城的身影便在他脑子里跑来跑去,一刻不停。
凌晨五点,闻人律终于妥协了。
拿起汽车钥匙冲下楼,他开着车穿过申城清冷的夜,一路杀到了望海街。停在老居民楼前那棵高大的泡桐树下,望着四楼那扇漆黑而静谧的窗户,闻人律终于感觉到一丝踏实,疲倦逐渐蔓延而上。将座椅放平,他最后睨一眼洛城的家,心事重重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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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他不安稳地蹙着眉,逐渐听见有人在敲窗户。
睡梦中,闻人律以为是敏姨在敲房门,便准备下床开门。脚刚踩上木地板,却听得床上气息恹恹的洛城轻哼一声:“别去……我不想被敏姨发现我们的关系。”
被他这话弄得心头沉闷,闻人律短暂地住了脚,想:难道我这么拿不出手吗?难受片刻,他还是返身回了床上,对着洛城赤裸的上半身和疲惫的面色,默默无语。
然而敲击声仍在继续。
终于感觉到不对劲,闻人律猛地从梦中惊醒,赫然发现洛城就在窗外,怀中还抱着懵懂的月凨。赶忙打开门,他几近手忙脚乱地站到洛城面前——又或者说,迫不及待。以往熟悉的人如今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关系,闻人律张口结舌,一时间只能紧盯着洛城,喉咙里千百句话在争执着哪一句先说出口。
洛城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凌乱的头发和眼下的青黑,半晌被他盯得撇开眼,含糊道:“进车里再说吧……眼多耳杂的。”
见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副驾驶,闻人律心里隐隐失落,抿着唇坐了回去。但他不知道,洛城其实也是在车外徘徊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来敲他的车窗。这名头发乱卷的高大斗士只是看上去一副镇定的样子,仿佛无所畏惧,完全不把之前的阴错阳差当一回事——这让闻人律的心不禁有一丝漂浮。
两人并排坐在车里,他忍不住瞥向洛城怀中懵懂的月凨:粉白的婴儿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爸爸,仍旧自顾自地东张西望着,纯真而懵懂。闻人律看得痴迷,忍不住想用力抱住她,好好亲昵。但当前还有另一件事更为紧迫,他只得强压下亲近的欲望,喉咙酸涩道:“……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是AO双性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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