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餐的速度稍微有点儿慢。
餐厅中绿植幽雅,音乐优美,四周只有刀叉与餐盘碰撞的细微声音。最后一道奶油龙虾意面端上来时,何砚青已是半饱。她克制地夹了些意面放到自己的盘子里,顺道也询问一下闻人律:“这个意面不错的,你尝尝吗?”
“不必了,我海鲜过敏。”闻人律平静地说。
“你过敏啊?”何砚青颇感意外:“那我这道菜点得不好,应该点那个火腿。”
“没什么不好的,你爱吃就点,我吃其他的就行。”这淡然而随性的模样,让人完全无法与方才那个咄咄逼人的Alpha联系起来,何砚青不禁愈发好奇了。她放下刀叉,终于忍不住问:“刚才那个人是洛城吧?……他是上次比赛被打出阴影了吗,怎么要请假休息?”
果然,一提到洛城,闻人律的神情立即出现了波动:“他老婆怀孕了,所以请了一年的陪产假。”
“……这样?”本以为能听到什么令人唏嘘的内幕消息,却不料原因如此简单。何砚青回想着刚才洛城那张微微浮肿的脸,再联想到办公室里某些同事怀孕后的面容变化,脑子里不禁出现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他现在这张脸倒是孕相十足。是不是老婆吃,他也跟着吃,所以才长胖了?
想着,她微微一笑,宽慰道:“娶妻生子是人生喜事,他心里高兴,胖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呵,什么喜事,他那老婆都不是明媒正娶的。”也许因为何砚青不是业内人士,两人之间也没有利益冲突,闻人律冷哼一声,不禁说出了心底的鄙夷:“不过是喝醉之后一夜情的产物而已,还搞这么大阵仗,连比赛都不接了。亏我还跟朋友打包票说他能拿金腰带……懒散成这样,回来后还有没有状态都是个问题!”
他的言辞隐隐激烈,眉心紧蹙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何砚青看得惊异,双眼微瞪,心想:这是今夜他第二次因为洛城生气。半晌不禁掩着嘴笑出来:“我以为你们这些做老板的,对待旗下选手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呢。没想到你对他这么关心……当你的员工肯定很幸福吧。”
闻人律被说得一脸错愕,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觉得刚才洛城像很幸福的样子吗?”
何砚青不禁“噗”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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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期待的晚餐吃成这个样子,洛城气鼓鼓地带着一个干瘪的胃回了家,一进门就跑去蒸玉米和紫薯。宁祁这个寿星一句祝福没得到,倒还要给他赔笑脸:“你不喜欢吃西餐,那过阵子我带你去吃牛肉火锅,一餐不行,咱们吃两餐!”
洛城抬眼瞪他,恶狠狠地攥着玉米啃一口:“你说的啊!老子不把你吃破产,我就不姓洛!”
准备睡觉时,宁祁又笑眯眯地穿着睡衣摸了过来,幽灵似的打开门问他:“你不是说最近脚抽筋么,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这样睡得好一些。”被洛城一抱枕砸过去:“老子差点儿就睡着了,你又不早说!”
宁祁头一偏躲过抱枕,桃花眼笑弯弯的,显然还不想放弃:“反正现在醒着也是醒着,不如……”
洛城窝火地“啧”一声,大骂:“滚回去!老子要睡觉!”
宁祁只得闭上嘴,默默关门离去。
当天晚上,洛城又做了梦。
不同于近日来那种难以启齿的梦,今天他梦到了伍沛霖——也许是晚上碰到闻人律的缘故。那个人责备的目光像刺一样扎在自己的脑仁里,在梦中反复发问: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是吗?你不在乎吗?……重复的问题汇聚成下沉的漩涡,洛城感觉自己就像一颗不再坚硬的石头子儿,被一点点卷进去、研磨、倾轧碾碎了。
其实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八月底那次比赛他就看得浑身冰凉了——虽然平心而论,伍沛霖的水平依旧比不上他,但日益拉近的差距还是让洛城于领先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天宁祁说,伍沛霖好像打出自信了?你看他那个笑容,跟以前一板一眼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洛城的双手攥在一起,掌心潮乎乎的,双眼盯在电视屏幕上无法挪开:是啊,不一样了。
一个人的上升和衰落皆有气势,那是业内人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伍沛霖的从容不迫和坚定自信都是上升的预兆,那么……那么,自己那日与奥康纳对战时的彷徨和心不在焉,在旁人眼中是否就是衰落的象征?
生平第一次心生怯懦,洛城在梦中踌躇着、苦笑着,忍不住用力点了点自己鼓胀的肚子:“看我为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不健康、不聪明、不好看,那真是对不起我!”
若要讨论宝宝的资质,那个不明身份的alpha始终是绕不开的。对方留在洛城脑海中的印象只剩一个冰冷的声音和一双异常有力的手,一双足以将他摁在床上无法起身的手……不对,还有一股幽雅沁人的兰香。好像是叫青山玉泉……细长玉挺的叶子,淡青白玉的花朵,令洛城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个Alpha的样貌身形是否就是这样?
想着他的相貌,那股清冷而幽雅的香味似乎又从脚踝处缠了上来,就像那晚两人抵死的纠缠,如蛇一般难解难分。沁人心脾的香气之中,洛城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开始燥热。腹中泛起难以启齿的渴望,又麻又痒的,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熟悉,如今他已能迅速分辨——不是侵略,而是承受。身体的某处想要被充实,就像井底挖开的湿泥,注定要被水流慢慢浸注。
急促的呼吸中,洛城羞愤地抑制着这股渴望,但那股香气却仿佛越缠越紧了。它好像化出了实体的手,沿着自己的胸膛一路向上,逐渐来到脖颈和下巴处,像逗猫一般轻轻搔刮。不禁拧起眉,洛城惶然地想:不对,不是这样的……他更爱用嘴咬,而不是手。他的手是用来搂抱,搂得人快要窒息,亲吻也是如此。而不是这种轻佻的搔刮、逗弄。
洛城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自己锁骨上那只手。
黑暗中,房门开着,透进来的光映照出一个人熟悉的面部轮廓,是穿着睡衣的宁祁。他讪讪地笑着,手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兰香味,虽然清淡,却已经足够明显。洛城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满额细汗,惊魂未定地瞪着他,五指已不自觉地越攥越紧:“……你在干什么?!”他声音沙哑地质问。
宁祁被他攥得吃痛,脸上仓促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我听见你说梦话……怕你做噩梦,就进来看看。”
“是吗?”洛城眯起眼,蜜色脸庞上虽然透着酡红,但那股杀气却同样汹涌:“你看就看,伸手做什么?”
“我见你、出了汗……阿城,轻点!你攥疼我了。”终于撑不住了,宁祁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垮下肩膀低声求饶。洛城这才将信将疑地放开他,但一双虎目仍旧警惕,一眨不眨地冷盯着:“我只是有点儿热而已,不用你操心!”
“……是吗。”不甘心地揉揉手腕,宁祁抿抿唇,抬起眼用一种仿若蛊惑的眼神,循循善诱道:“你是不是做梦了啊?孕夫在孕中期常常会做梦的,你不用藏着掖着,这种情况很正常。一般我们会建议Alpha好好抚慰自家妻子,在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做一些亲密接触……阿城,这是很正常的需求,你不必觉得害臊。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被他一语戳破心思,洛城不禁恼羞成怒地跨下床,提起衣领将他一把摁在了墙上,就像年少时对付那些不自量力的小混混一样:“我说,我没有做梦,不用你操心——”
虽然大腹便便、Alpha激素减退,但他的身高和肌肉依旧不容小觑,轻而易举就将宁祁提了起来,摁在墙上无法动弹。那一刻,宁祁骚动的眼眸终于熄了下去,就像一盏蜡烛,在疾风中败下阵来:“好,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多管闲事……”
冷冷地松开手,洛城如警戒的雄狮般看着他落回地面,像鬣狗似的掩饰地轻咳两声,随即摆摆手,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踱到房门口,洛城靠着门框,直到见他跑进了主卧里,这才抓住门把手,在盯视中将门缓缓关上,又“咔哒”一声,打了反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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