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律呼吸急促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怨气一瞬间又消散了——能怎么样呢?面对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生机勃勃、横冲直撞又任性妄为、恣意霸道的家伙,自己除了无条件的妥协,还能怎么要求他呢?
毕竟……放不下的,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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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需要在医院观察三天。
守着他睡下之后,闻人律挂心月凨的情况,跟着他们先回了酒店。叮嘱敏姨和邹雨诚好好照顾小丫头,他洗了个澡,去洛城房间里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当天晚上又回到住院部,在隔壁床位躺下,给洛城陪床。
受伤的黑发斗士睡得很沉。
跟自己争吵时,他已经表现出头痛、晕眩的症状,不时用力拧眉闭眼,似乎在与不适的感觉顽抗。服用安眠药睡下之后,他的眉心依旧紧蹙着,不时在睡梦中疼痛地呻吟,偶尔还会焦灼地翻身。闻人律在一旁牵肠挂肚地注视着,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这也许就是爱上一个运动员的必修课吧。为他着急、为他心痛,却什么也不能做。他们的荣誉总是伴随着伤痛……恢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这部分彻骨的折磨,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们承担。
赛后发布会是陆庭风留在场馆应付的。凌晨三点半,他发来信息:搞定了。你那边怎么样?
彼时,闻人律正在等待洛城入睡,苦笑一声:不怎么样。
洛城告负的照片已经占据体育版头条,自己被他迎头痛击的新闻也博到一小块版面。那些记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登峰内部不和、老板与头牌感情破裂。“仅凭孩子维持的关系不堪一击”——他们这样写。
被戳中心中伤痛,闻人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任由那些人落井下石。
一整晚没有睡好。
迷迷糊糊地从五点钟睡到九点钟,中间他被洛城的呻吟惊醒一次、又被面颊的伤口痛醒一次,睡得始终不安稳。
九点十分,房门被轻轻敲响。闻人律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开门,门板一拉开,却看见了Dana White那张讪笑的通红圆脸。
“Seth~”他抱着一束色调淡雅的鲜花,讨好地笑道:“Chan怎么样?”
关上门,闻人律疲倦地坐到长椅上,揉揉胀痛的眉心:“中重度脑震荡,大概要休养两个月。”
“Oh,真是太可惜了!”他假惺惺地说,“我真的没想到Chan在那种情况下会如此坚持!他太顽强了,坚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虽然这次Chan没有赢,但大家都被他的精神征服了,不少UFC选手都给了他很高的评价!”
“是吗?”闻人律冷笑一声,对他的糖衣炮弹置之不理,眼睛一抬,寒光乍现:“Dana,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利用Chan的名气和奥康纳的冲突大赚一笔。为了让比赛在拉斯维加斯举办,你甚至不惜找出那么久远的视频向中国有关部门举报……Dana,我知道你是生意人,你要赚钱,但也不能一点儿好处都不留给合作伙伴吧?”
Dana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那张看似憨厚的圆脸上露出了精明而从容的神情:“Seth……我也想和和气气的,大家一起赚大钱。但是你看,你不仅要让我给你违约赔偿,还要跟我抢比赛举办地点,我不可能让步这么多的呀?……两千万美金,不是个小数目,对不对?你不能让我亏损得太厉害了。”
冷冷望着他算计的嘴脸,闻人律不为所动,只问:“这一次你赚得盆满钵满,违约金总能付给我了吧?”
闻言,Dana那张通红的胖脸心痛地抽了抽,嘴硬道:“这要看法官最后的判决。”
“别忘了,还有5%的ppv收入。”闻人律凉凉地提醒他。
Dana脸上的痛楚更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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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完赛的第三天早上,月凨终于在病房里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洛爸爸。
“爸爸……”房门一开,小丫头便迫切地一边呼唤一边跑进去,手脚并用地爬上病床,一头扎进洛城怀里。洛城埋头搂紧她,嘴唇贴在她滑溜溜的头发上,心疼地低喃:“爸爸是不是把月凨吓坏了,嗯?爸爸失控了……月凨不害怕,好不好?”
“不怕,月凨不怕。”小丫头紧紧搂着他,半晌还疼惜地扬起小脸,用两只手轻轻触碰爸爸脸上的青紫:“爸爸不痛,痛痛飞,呼——呼——”
闻人律在一旁看着,想起那天晚上,月凨也是这样哄自己。他下意识轻触一下包着纱布的右脸,不由露出浅淡的笑容:这个小丫头,还真是雨露均沾。
洛城在床上瞥见他这个动作,眼神不禁生硬地停顿一下,随即悻悻地垂眼望向月凨,心不在焉地拥着她。
脑袋还有些晕眩,不时隐隐胀痛。有时候刚睡觉起来,洛城会短暂地忘记自己身处何地、以及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他想玩手机,可点开微信,双眼的视力似乎变得难以控制,眼前的字一片模糊,无法调整焦距。最终,他只能关了机闭目养神,绝望地在病床上挺尸。
……倒是省得看那些丧气的新闻了。
那些时候,闻人律多是在另一张病床上陪着他。他安安静静的,不常说话,只一边用手机忙碌地办公,一边沉默地陪伴着。
望着他右脸上的纱布,洛城突然发现,自己偶尔会忘记比赛当天的情况,但却始终记得他在病床前吼出的那番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执意不跟我在一起,未来我是有可能跟别人结婚的?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
洛城忍不住咬紧了唇。
在病床上躺了三天,西医对于脑震荡没有太好的辅助治疗手段,确认他没有大碍之后便放他出院了。曹教练来帮他拿行李,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内疚地叹息:“这次失利,我们教练组要负绝大部分责任……战术没安排好,临场也不知道变通。下次比赛不能再这样了,一定要让律总请到好的战术教练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洛城被小秦扶着走出病房,总感觉自己站不稳,脑袋的平衡系统像是出了问题,摇摇晃晃的:“磊哥,不关你们的事。战术没有错,只不过是我力量不足,压不住奥康纳罢了。”
曹磊苦着脸,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第二天,一行人低调地离开拉斯维加斯,坐上了回申城的飞机。
洛城依旧是与邹雨诚坐在一起,两人都是商务舱。月凨本来在他这儿,但洛城的脑袋在飞机爬升时突发疼痛,呻吟声吓得小丫头又哭了。身后的曹教练赶紧给老板发信息,闻人律只得从头等舱过来,把小丫头带走,好生安抚。
不多时,他空着手回来了,似乎是把女儿托付给了敏姨,自己牵肠挂肚地走到洛城身旁,轻声问邹雨诚:“他怎么样?”
“刚才好像舒服了些,睡了。”邹雨诚小声道。
站在走道上忧心地注视一会儿,闻人律犹豫半晌,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起身:“……你去头等舱坐我的位置,我来照顾他。”
“哦,好。”蹑手蹑脚地解开安全带,站起身,邹雨诚一离开,闻人律立即坐了下去,悄无声息。洛城似乎没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依旧蹙眉沉睡着,好像还是不大舒服。闻人律看着他额际的汗珠,以及凌乱的头发,半晌轻轻伸出手,将他额上的碎发整理好,又擦去了汗珠。
两个钟后,洛城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闻人律的侧脸便映入眼帘。他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在做梦,忍不住伸出手,试图触碰……
这时,闻人律于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动静,缓缓睁开眼。洛城一惊,赶紧闭上眼帘,装作沉睡。下一秒,他感觉到一个细微的呼吸靠近自己,逐渐贴近脸庞。随后,温热的手从面颊上擦过——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把毯子仔细地掖了一下。
听着闻人律坐回去的窸窣动静,洛城闭着眼睛,不由又想起了他失声控诉的那句话:我对你的在乎、对你的感情,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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