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色可谓是中西结合,中餐西餐各占了半壁江山。劳伦斯先生向来很给面子,他对着闻人律做的葱爆羊肉、糖醋排骨、腰果炒西芹一个个尝过去,随即大加赞赏:“天哪,Seth,你的厨艺真好!比你妈妈强一百倍!”
闻人律笑笑:“妈妈做的萝卜炖牛腩也很好吃。”
只有莱拉敢于说实话:“糖醋排骨好吃!羊肉和腰果也好吃!妈妈的汤太淡了,不好吃!”
齐同雪嗔怪地拧一下小女儿的鼻尖:“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昂,难吃……”小姑娘挣扎着哼出实话,惹得劳伦斯先生大笑起来:“莱拉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他们哄笑着互相挤兑,闻人律安静地坐在一旁,自顾自夹了许多萝卜和牛腩。洛城撇眼看见,没说话,半晌接过他手中的汤勺,给自己也添了满满一碗萝卜炖牛腩。
吃了一会儿,劳伦斯先生招呼他们喝酒:“好久不见Seth,Chan也是第一次见面,来,我们一起举杯!庆祝这次相聚!”
端着那杯酒香馥郁的红酒,闻人律轻轻碰杯,半晌却迟疑地放了下来:“我换个果汁吧?待会儿还要开车回迈阿密,不好喝酒。”
“什么!”劳伦斯先生却非常震惊:“你们不留宿一晚吗?!”
闻人律和齐同雪皆是一怔,尴尬地对视一眼,神色紧张:“留宿?这……”
“……倒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不用了吧?”
两人同时说出南辕北辙的话,霎时间,气氛更加尴尬了。
洛城在一旁看得窒息,恨不得用力给闻人律一拳:“留留留!我们当然留宿!”说着,他拿起红酒往闻人律嘴里强灌一口,又抢着道:“他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没带换洗的衣服,他觉得尴尬!”
“衣服不要紧嘛!”劳伦斯先生不以为意,“家里烘干机很快的,你们洗完澡,穿上我的睡袍等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那再好不过!”他这边一拍板,闻人律和齐同雪皆是松一口气,垂着脸露出庆幸的笑容:“……那就这样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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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一家人坐到客厅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劳伦斯先生对闻人律的事业显然很感兴趣,拉着他问东问西。丹尼尔这个话痨则缠住了洛城,兴致勃勃地问他一些比赛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时间很快到了九点。劳伦斯先生终于想起安排房间的事情,扭头对妻子道:“我记得楼上那间大客房,之前米娅的朋友来玩儿时,把两张床放了进去——要不就让他们住那里吧?”
两张床,一间房?
闻人律和洛城皆是一怔,丹尼尔和齐同雪也吃惊地瞪大眼,望向洛城,欲言又止。
见他们没有反对,劳伦斯先生一拍掌,爽朗道:“那就这样定了!待会儿我让帮佣找出两件干净的睡袍送过去,你们洗过澡,换下衣服,就交给帮佣,明早就有干净衣服穿了!”
“呃,好。”在这种情况下,洛城似乎不想申明自己的复杂性别,硬着头皮应了下来。闻人律拧着眉心,似乎想说什么,被他暗暗抓住手掌,用力地攥了一下。
已经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沿着地中海式的楼梯走上二楼,来到那间宽敞的客房,两张精美的中古床分别摆在两侧墙边,中间隔了四米的距离,用一张胡桃木的长桌隔开。房间外面是一个宽敞的阳台,一张造型优美的木躺椅摆在正中,边上一张小圆几,看上去十足惬意。
闻人律喝得有些发晕,已经提前上楼了,借口说要回复一些工作信息,洛城则被莱拉和狗狗缠了一会儿。十点时,他磨磨蹭蹭地上了楼,扭开房门,正好看见闻人律穿着一件黑色睡袍从浴室里走出来,面颊粉红,头发半湿:“你回来了?”
“……唔。”注意到他面色不大对劲,洛城的眼珠子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着,忍不住问:“你是不是醉了啊?”
“没有啊。”闻人律慢吞吞地擦着头发,动作略显迟钝,声音也有些含糊。洛城不禁撇撇嘴:还说没醉呢……状态都不对了。但见这家伙还能自理,他便稍稍放心,拿起另一件香槟色睡袍走进浴室。
……其实醉了也好。温热的水淋到身上时,洛城把沐浴露挤到浴花上打出泡沫,心里忍不住哼哼:这样他就会好好睡觉,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事件!不然啊……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真不好说!
不过,究竟是谁更不好说一点,洛城却无法细究——毕竟,他自己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半晌洗好了,他穿上睡袍,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去,却没看见闻人律的人影。不禁吓了一跳,他左右张望,又打开房门去走廊上寻找,依旧没找到!心说这人不会喝昏头了,跑去找妈妈吧?正准备下楼去找,他突然想起,房间另一侧还有个阳台没看呢!
立刻冲到阳台,果不其然,这人在躺椅上靠着,面色酡红,眼神恍惚,好像陷入了某种落寞的情绪之中。松一口气的同时,洛城注意到他的神情,一颗心不由缩紧了,好半晌没说出话。
在门边注视良久,他叹口气,回身去房里拿了条毯子,走过去盖到闻人律身上:“……睡觉不去床上,躺在这里干什么呢?”
夜色深深,闻人律在昏黄的灯光下迟钝地抬起眼,接住他铺开的毯子,淡淡地勾了勾唇:“你来啦。”
第106章
虽然棕榈滩位于热带, 但初春的夜晚终究有几分凉意。洛城走到躺椅边上,夜风轻轻吹拂着,将他半湿的头发拂乱。他反手将散乱的刘海捋向脑后, 露出罕见的沉静面庞, 屈膝坐到躺椅边缘,膝盖贴着闻人律的大腿:“干嘛,见了妈妈还不高兴啊?”
“没有不高兴。”闻人律的声音难得含糊,仿佛齿间粘了什么糯叽叽的食物, 张不开嘴。洛城注视着他消沉的双眼, 忍不住伸手把他额前的头发拨开,又顺便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既然没有不高兴,那为什么躺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闻人律静静地望过来,也没计较他揩油的举动, 只被子一晃,下面的手掌翘了翘:“……你不是给我拿毯子来了嘛。”
罕见他这样憨态可掬的模样,洛城的喉结不由滑动一下, 又往前凑了凑:“我发现……你跟你妈妈很像耶,都是一模一样的别扭。”
闻人律的眼帘迟缓地眨一下, 慢慢撇开脸, 语调消沉:“像吗?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像。”
他清晰而莹白的下颌宛如一把骨刀,在灯光下散发着白蒙蒙的光。洛城克制住想要伸手抚摸的欲望,轻声问:“怎么不像?”
“你没注意到吗?莱拉和丹尼尔都踢足球——妈妈读书时也是踢球的,她踢校队,还是副队长。我以为我像她, 初中的时候,我也去踢球。可半个学期下来,一无所获……我完全没有这个天赋。应该说, 我没有任何运动项目的天赋,再怎么苦练,也只是个普通水平……我根本,一点儿也不像她。”
他突然变得喋喋不休,大概是喝多了酒,借着醉意把那些不见天日的委屈全部倾倒出来:对父亲的厌恶加重了对母亲的极度向往。长大一些后,他竭尽所能地追寻母亲的踪迹,跟外公打探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并照着轨迹一一践行。最后却绝望地发现,自己跟妈妈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他身上没有一点点妈妈的基因。不管是相貌、还是天赋……这是否就是妈妈抛弃自己的原因?
“当年我出生之后,妈妈立即提出离婚。一开始,她想过带我走……但半岁之后,她再见到我,敏姨说,她惊讶地愣了足足十来秒——我跟我爸长得那么、那么像,像到仅需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他的小孩。”
“……从那之后,妈妈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被母亲抛弃的痛苦像一张网,将他牢牢禁锢其中,三十年来无法挣脱。这样的梦魇一直跟随着他,从幼儿直到成年,至今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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