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在他面前,闭着眼睛,头皮缓缓暴露在空气里……当看见他头发下面露出来的淤青时,闻人律无声地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老爷子剃发的用意。
懊悔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他不禁咬紧牙关,再一次懊恼于自己判断的失误。
剃干净头发,洛城端正、饱满的头型完全暴露了出来,头皮上的淤伤亦清清楚楚。闻人律看见小男孩给爷爷拿来了一卷纤细的长针,寒光闪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那双苍老遒劲的大手在洛城光裸的头皮上轻轻摸一摸,碰一碰,随即捏着针稳、准、狠地扎下去,颤颤巍巍地立在头颅上。洛城闭着眼,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大概是有些痛了。
“老爷子,”闻人律不禁轻声哀求,“您轻点儿。”
董老医生又是抬起干瘪的眼皮,从镜框上方夹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五分钟后,洛城的脑袋已经被细针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甚至后颈、颈侧也被扎了几针。闻人律不忍细看,又忍不住紧张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生怕他痛了、不舒服了。他忍不住问:“洛城……感觉还好吗?”
“还行。”黑发斗士闭着眼回答他,眉心已经舒展。直到这时,闻人律才放下心,脚麻地坐到了椅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人律注视着心上人的脸,不禁看得入了神。洛城的面孔拥有一切野性而不羁的特质,他的浓眉、丰隆的眉骨以及高挺的鼻子,都给人一种肉食性野兽的感觉。尤其是那张唇,那张微厚的、饱满的、形状不算太精致的唇,当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时,毫无疑问,他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只老虎,令人提心吊胆,却又欲罢不能。
……闻人律突然发觉,自己迷恋上洛城的时间,也许比想象的还要再早一些。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老爷子有条不紊地帮他取着针,一边取一边道:“你可能会感觉有点儿恶心,想吐,不过没事,这都是正常现象,卫生间在右手边……”
话音未落,洛城的表情中已露出一丝艰涩。当最后一根针取下,这只病痛的老虎猛睁开眼,当即站起身,狼狈地朝卫生间冲去。随后,一阵剧烈的呕吐声传来:“呕……”
闻人律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望向老爷子:“这……真的没事吗?”
“没事,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今晚别洗头了,晚上用温毛巾擦一擦就行,不要剧烈运动,安心静养……”
不多时,洛城面色松快地从卫生间走出来,似乎轻松了许多。闻人律终于松一口气,朝老爷子深深地鞠一个躬,道声谢谢,又约了下一次治疗的时间,这才安心离去。
走在楼道里,洛城不适应地摸一摸自己的光头,忍不住问前方的闻人律:“这老爷子是谁啊?”
“京城一个很厉害的医生,退休了过来养老,只偶尔帮关系过硬的人治治病。人情不够厚的话,还见不着他。”
走到楼底下,闻人律转过身,替他拉开车门。高大修长的身形配上带着擦伤的俊美面颊,看得洛城一阵心虚,忍不住撇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坐后面就行。”
“坐前面。”闻人律却不准备再纵容他了:“正好跟你聊聊工作的事。”
洛城只得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第130章
坐在车里, 闻人律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只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在老旧的居民区中穿行。洛城窝在一旁,感觉空调的风吹得他的光脑袋凉飕飕的, 总忍不住摸一下, 隔几秒又摸一下。
在把车开出占道严重的老路后,闻人律拐上大道,终于有空斜眼睨他:“你别老摸头。刚针灸过,万一把细菌带到伤口里了。”
“……那你给我买个帽子啊!”洛城有些羞恼, 脖子隐约缩着, 似乎嫌弃自己这模样有些丢人,不好看。
闻人律不由扭头看他:这人恼火地撅着嘴,眉心紧簇,像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心里仿佛一片湖水被石头投起了涟漪, 闻人律轻声道:“不用戴帽子,你光头也好看。”
洛城双手环胸,撇撇嘴角, 终于不摸脑袋了,撅起的嘴唇也收了回来。
“关于康复后的发展……你有什么想法?”看着他蜷缩在角落里的气闷模样, 闻人律将车在红灯前停下来, 目光停留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总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什么想法……不就是跟奥康纳三番战,拿下金腰带呗。”洛城靠着窗玻璃闷声嘀咕。
闻人律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神情:“即使他方方面面都克制你,你也还是要打?”
“那不然呢?”洛城咬着唇,满眼都是不服气的情绪, “我可不想退役后还留着对奥康纳的全负记录!……总得赢一次吧?不把他打趴下,我不甘心!”
“这不容易。”此时绿灯转行,闻人律发动车子缓缓开出去。洛城终于转过脸瞪住他, 目光坚持且理所当然地道:“……那你就帮我想办法啊!不然我跟你签约干什么?”
这么理直气壮的……闻人律无奈地摇摇头,没把话说满:“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先好好养伤、做康复,剩下的细节……我跟其他人再慢慢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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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区,邹雨诚正带着月凨在楼下玩儿。他俩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还以为是洛城,可抬眼一望,是个光头!那应该不对……遂扭回头,继续安心地掘沙子。
谁知,几秒后,那个人大声嚷嚷起来:“洛月凨!好你个小毛头,看见爸爸居然装作不认识!”
月凨这才扔了小铲子,惊讶地奔过去:“爸爸——你!你的毛毛,没有了!”
洛城一躬身把女儿捞进怀里,捏住她的脸肉揪一揪:“毛毛没有了,你就认不出爸爸啦?”
月凨吃痛,哼哼一声拽出脸肉,随即心疼地望着他的光头,十分惋惜似的:“毛毛,没啦……为什么呀?为什么呀?”她连说了两个为什么,委屈巴拉的。
这时,闻人律停好车,远远的也走了过来。月凨看见他,立刻瞪大眼睛:“爸爸!”整个人像一条大草鱼似的在洛城怀里挣扎起来,洛城差点儿抱不住,只得残念地把她递到闻人律怀里。
不料,这小丫头一到闻人律那儿,就开始了质问:“为什么?爸爸毛毛没有了!”她不高兴地皱着小眉头,嘴巴煞有介事地嘟起来,仿佛在向律爸爸问责:“——为什么?”
闻人律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个一脸郑重的小人儿,轻声笑道:“爸爸受伤了,要治病。你看,他头上有几块青黑的地方,就像月凨之前摔倒留下的伤疤,对不对?剃掉头发比较方便治疗,所以就没有了。”
“昂……?”月凨一听到“受伤”二字,小眉毛立刻不安地耷拉下去,扭脸又要回到洛城怀里。洛城忍不住瞪闻人律一眼,接过女儿,低声责备:“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随便扯个借口糊弄过去不就行了,白白惹得月凨担心!”
“该解释就解释,月凨长大了,又不是听不懂。”闻人律的眼神清明而坚定,对心上人的想法并不赞同。洛城被他注视得轻轻一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自己好像没什么发言权,他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此时是下午五点,太阳还有些灼热,晒在几人身上热乎乎的。闻人律看着他低垂的视线,心中似有所感,忍不住道:“洛城……跟我回去吃饭吧。敏姨听说你今天去针灸,特意买了一些补药,说做几道药膳给你补一补。”
洛城抱着女儿默默地侧过身,不看他:“……不用了。我挺好的,自己在家休息就行。”
闻人律面色深沉地注视着他,这个人已经不似赛前那样冷硬,但依旧执拗,消极抵抗着自己的一切进攻。他心里似乎还有顾虑……闻人律大概知道洛城在顾虑什么,只可惜,那是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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