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10)
过了会儿,有位穿着休闲西服的男士走过来,先看了眼傅奕珩,傅奕珩耷拉着眼皮没吭声,他再转向魏燃,抬手捏了捏魏燃的上臂,掐着嗓子问:“小魏,待会儿跟我们出去玩儿不?”
魏燃没拂开他揩油的手,伸出两根手指,吐出两个字:“两万。”
闻言,傅奕珩的眉头能拧成麻花儿。
那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就把手拿开了,阴阳怪气道:“大家一起玩儿就图个开心,爽就完事儿了,地点姿势上下随你定,这样还不成?再说了,就算是谈价钱,你这也贵得忒离谱了。”
魏燃将烟头碾进烟灰缸,说:“光买酒能便宜点。”
“啧,你那破酒,我都买了好几瓶了,喝不完都搁家供着。亲爱的,你这样可不太厚道,成天吊着我,也不给口肉汤喝,好狠的心呐。”
那口亲爱的唤得如此娴熟自然,傅奕珩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两步。
魏燃的目光瞥向他,眸子里含着笑意,那笑是冰冷的,说话还是对那位“亲爱的”说:“今天打八折。”
那人仍然不甘心,舔舔唇凑近了耳语:“真的只卖酒嘛?我活儿很好的,保证让你爽翻天。”
没有最无情,只要更无情,魏燃冷下脸:“九折。”
“唉呀,你怎么这么坏呀!不理你了!”
傅奕珩冷眼旁观,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八万块对这小子来说也不一定就凑不齐,虽然方式方法有问题吧,但不得不说-_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时,神秘失踪的周傲总算从厕所挣扎着爬出来了,晕晕乎乎地转悠回来,伸出胳膊搂住傅奕珩的肩膀,跟个树懒似的,就差把腿也圈上来。他指着魏燃,回头拍拍傅奕珩的脸,一副肝肠寸断的表情:“宝贝儿,又瞒着我偷吃?”
傅奕珩被他的措辞给膈应到了,把人从身上扒开,觉得不对劲,凑上前闻了闻,酒味儿浓得熏人,十分诧异:“你怎么回事儿?厕所里的水换成酒,你捧着喝了?”
“没没没没有!你调皮!”周傲这会儿说话都大舌头,“靠,路上被一个小崽子撞着了,他调戏、调戏我!拉着我非要跟我喝嘛,哥、哥我来者不拒,从来没怂过……”
“得得得,可把你给骚的。”
傅奕珩把打火机揣回他兜里,一转头,发现魏燃已经跟着西装男走了。
傅奕珩想了想,没跟上去,先把走路打滑的周傲往卡座里拽,撂沙发上安顿好之后才发现魏燃他们就在对面的卡座里,隔着一个舞池的距离,中间是不疯魔不成活的蹦迪选手。
“奕珩,我可能醉了。”周傲突然直直地坐起来,喝了点水,凝重地宣告。
“你已经醉了。”傅奕珩托着腮转杯子。
“待会儿我要是不省人事了,你把我拖回你家随便扔哪儿,给我一床被子别让我冻死就行。”周傲语速极快地交代身后事,看起来神志无比清晰,“哦,对了,卡在我钱包里,用那张金色的,有积分,随便刷。”
见怪不怪的傅奕珩点点头,叹了口气,然后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
心中默数三秒,一颗沉甸甸的脑袋失去意识,磕在他手上。
傅奕珩把人放趴在桌上,摆了个看起来还算舒适的姿势,之后就翘着腿,一边喝柠檬水,一边眯着眼睛,默默注视着舞池另一边。
他没戴眼镜,看不清楚具体情形,只瞧见那群人要了五瓶轩尼诗白兰地,边喝边玩儿,桌子中间躺着一只空啤酒瓶,时不时转两下,看起来像是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游戏。笑着闹着扑腾着,傅奕珩注意到魏燃被不停地灌酒。
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半。
卡座里两三个醉倒的人睡醒了,酒意消散了一点就满世界找手机,收拾东西叫网约车,拨空还跟傅奕珩寒暄一轮,乍一看傅奕珩挺清醒一人,还很不习惯,问他是不是没喝开心,怎么搁这儿干坐着也不回家。
“等人。你们先回。”傅奕珩这么回答。
旁人便不打听了,等人等谁等了做什么那都属于隐私了,谁打听谁不识趣。
两点。
傅奕珩付完账,百无聊赖地刷起了魏燃的朋友圈。
翻了翻,发现意料之外的,不那么乌烟瘴气。
十条里有八条都是分享音乐,种类包罗万象,从布鲁斯爵士摇滚到死亡重金属,酒吧里太嘈杂,傅奕珩就没点开听。往下继续翻,偶尔有自己编辑的文字,叙述都很简洁,习惯性地不加标点符号,头像里那只丑花猫几次入境,魏燃隔一段时间就发个朋友圈替它寻找靠谱的主人。
但显然都无疾而终。
太丑了。傅奕珩感慨,人爱猫人士也在乎颜值,这么丑,领回家放家里辟邪吗?
去年元月是个分水岭。这之前,魏燃发朋友圈的频率明显增多,信息量也更丰富,出现关于游戏朋友青春感悟的常见话题,文字里多了温度和活力,偶尔吐槽,骂骂脏话,抱怨这抱怨那,操天日地,有些措辞还挺可爱挺跳脱,更像一个年轻小伙子,与之后沉闷单调的音乐合集截然不同。
傅奕珩联想到刘颖超提及的那些灾难。
去年元月发生过的剧变,严重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两点半。
傅奕珩等不下去了,将剩下的半杯柠檬水喝完,拢拢衣服径自跨越舞池,拨开跟随音乐摇来晃去的重重躯体,来到魏燃跟前。
第11章
男人侧过半边身子,慢慢将手探进西装上衣的内置内袋。
他屏住呼吸,紧张极了,像是条搁浅失水的鱼,不停吞咽着口水,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地用颤抖的食指和中指,将那层薄薄的透明塑料封膜夹起来。
封膜里装着碾碎的硝西泮片粉末,强烈镇静剂的一种。
粉末在半边身子投下的阴影掩护下,倾倒进金黄色的酒液,在冰块与冰块撞击的叮当声响中融化扩散,销声匿迹。
今晚说什么也要把人带走。
男人咬着唇,在心中暗自发誓,用狂热的目光扫荡着年轻人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吸进周遭的空气。
拨开浑浊的分子,他能闻到,闻到那种独特的甘冽醇香,只有未□□的娇嫩花蕾才能散发出的味道,不停地搔动着鼻腔里的每一根绒毛。他相信在场的酒肉朋友中有好几个也都捕捉到这种气味,从他们时不时瞥过来的目光就能看出,明目张胆的垂涎与觊觎。
天呐,他辛辛苦苦周旋了大半个月的小狼狗,他瞄准的猎物,简直就是一剂会喘气的烈性春.药!
先下手为强,今晚必须做了他!
男人搓搓手,扯了扯有点发紧的裤.裆,把那杯半满的酒推到魏燃眼皮子底下,尽量让自己兴奋到难以自抑的嗓音听起来还在正常范围内。
“小魏,这是最后一点酒。”他咂咂嘴,咧开笑容,“干了它,我就再买五瓶。”
干了它干了它干了它,来自心底的声音咆哮着,神经质地重复。
五秒钟过去了,没动静。
接着,一分钟也在沉默中消耗殆尽。
之前一直喝得很爽快的魏燃反常地没有马上端起酒杯。他今天喝了不少,五瓶轩尼诗有将近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人却还保持着可怕的清醒,就跟个无底洞似的,越喝眼睛越亮,亮得瘆人。
被那双在暗处亮如焰火的眼睛盯着,男人做贼心虚,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怎,怎么,不乐意啊?”他抬手抹了把脸,扯出假笑,“不喝也没关系,我这人从来不喜欢勉强,横竖今天大家伙也喝到位了,酒就不续了。”
魏燃从坐下一直就那个姿势,分开双腿,胳膊肘拄着膝盖,一只手时不时用力剐蹭着耳后根,强迫症似的,好像耳后的那片皮肤上有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秽物,不蹭掉决不罢休。
他撸了撸那头贴头皮的短寸,看看那杯酒,又转动眼珠看过来,以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眼神。
犀利,复杂,寒凉,恍若洞察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以为自己败露,嘟囔着往回捞杯子:“真不喝啊?不喝算了,有钱不挣,真是傻子。”
杯子刮擦着大理石桌面,往前移动了半寸,一只浑厚有力的大手从天而降,按住了他。
那一秒,男人因为这点轻微的亲密接触激动得差点颅内高.潮。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他嘻嘻笑着捏了捏魏燃的手心:“这样才对嘛,半杯酒而已,算得了什么?”
“的确,算个屁。”
魏燃哼笑了一声,五指合拢,掐着杯口把那杯酒拎起来。
酒液摇晃着,杯子在男人殷切的注目下缓缓上升,眼巴巴地看它行至中途,即将凑至唇边,男人的一颗小心脏啊,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快要从口腔中跳出来。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杀出个程咬金。
那杯酒被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一条胳膊截走了!
“饮酒适度。”
傅奕珩截下半杯酒,力道不轻不重地将其放到桌角,酒液溅出少许。
听到声音,魏燃猛地眼角一抽,他也是人,喝多了也上头,压制住晕眩看清来人后,第一反应是将手心往裤子上使劲儿擦了擦。
因为那里刚刚被别的男人碰过。
脏。
这行为纯属下意识,连魏燃自己也解释不出具体原因。
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离奇地飞了,男人直接气得红了眼,上前推了推傅奕珩:“你谁啊?管屁的闲事啊?”
这一推,居然没推动。
傅奕珩看着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平日里该撸铁撸铁,该跑圈儿跑圈儿,爱好之一就是往自己心爱的杠铃片儿上贴贴纸,喜欢啥贴啥,樱木花道约翰尼德普数学公式冷笑话选集,应有尽有。
“不好意思,我要把他带走。”
傅奕珩秉持着和气生财的信念,甚至往后退了一步,避免与对方靠得太近致使冲突升级。同时,他试图寻找魏燃的目光,想进行必要的眼神交流,却每每在堪堪触到时被避开。
西装男像是吃了炸.药,飙着火星子自己点自己炸:“你说带走就带走,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我们这儿酒都还没喝完,走去哪里?”
“你说这个?”傅奕珩端起那杯刚被他放下的酒,“我替他喝,行不行?”
听到这话,魏燃才算有了点反应。
他看过来,眼神凌厉,傅奕珩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抢了他的什么要命的宝贝。
这算怎么回事儿?
傅老师严重怀疑真是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人根本不领情。
男人歪着嘴冷笑:“你喝可算不得数。得他喝,他喝了我才会出钱再买这该死的假酒。”
哦。原来是挡了他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