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17)
傅奕珩莞尔,心想年轻人就是狂妄,等魏燃活到他这个年龄,就会知道这世上多得是别人想要但你给不起的东西,不止钱。
“你先念书吧。”傅奕珩走之前说,“我就当那几万块钱是一笔投资,定期理财,五年后还本付息。”
意思是五年内都可以一分钱不用还。
没办法,傅老师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回去后告诫自己,这次是真的将人道主义理念贯彻到底了,同情要有个限度,不准再有下次了。
因为忙都是帮不完的,有一次两次,就有以后的无数次,过多地介入他人的人生实在违背了傅老师的处世信条。
所幸魏燃是个敏感知趣的,试了两回想邀傅奕珩出来吃饭,正式道个谢,都被傅奕珩以不同的理由婉拒后就察觉到对方往回收敛的姿态,往后的几个月一直到高三寒假,都没再主动联系过。
但每个月十号的汇款一直雷打不动地进行着。
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多少都是个意思,有就行。
每次到款通知的短信发来,傅奕珩只随意瞄一眼数字,便搁下手机忙自己的事去了。
魏燃也从没说发条微信知会一声让他注意查收,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交情仅限于债务关系。
有时候魏燃会觉得,当初欠黄盛远钱的时候,被围追堵截,不小心跟债主狭路相逢的频率都要比这高一些。
……
按照国际惯例,苦逼高三党的寒假节前节后加起来,被剥削得只剩十天不到,这对刘颖超这种高考只为走个形式考完就拍拍屁股出国的学渣来说,简直是人生一大煎熬。
除去睡觉吃饭打飞机,剩下的那么点时间扳手指都能数得清,复习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复习,在家爹不疼妈不爱,还动不动就遭遇棍棒伺候,刘宝宝心里苦,只好成天赖在他燃哥家逃避现实。
可没想到的是,他燃哥一个休学在家的打工仔,看见他来,也不说宽慰一下,送上兄弟滚烫的关怀,居然二话不说就打开他的书包,捧起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有历次模拟考之后装订成册的各科试卷!
“哥,你什么毛病?咱开开心心玩游戏不行吗?我好寂寞啊哥,双排带我吃鸡啊哥,我已经好久没尝过鸡的滋味了……靠,又被伏地魔狙了,什么破游戏,这么多老阴逼……”
魏燃无视他的哀嚎与碎碎念,埋头盯着一张数学试卷。
试卷鲜红的分数旁边有一排钢笔字,潇洒飘逸,力透纸背,跟刘颖超那小学生鬼画符字体一对比,都能被衬托出一股子风骨仙气。
那句话显然出自批改试卷的某傅姓老师,写得是:填空填空,是让你填,不是让你空!你是要气死朕吗?!
结尾还用简笔画勾了个头顶冒火的小人。
魏燃想象着傅老师看到这张敷衍的试卷时,白皙的额角浮现青筋,深吸两口气按下怒火,然后是如何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地写下这句评语,想着想着,他一不小心噗的一声乐出了声。
傅老师有点可爱嘛。
刘颖超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心想他燃哥果然被贫穷折磨成了智障,对着试卷也能笑得出来,不禁悲从中来,戚戚然道:“魏燃,要不咱俩去抢银行干一票大的吧,抢完卷了钱,就远赴重洋,在大洋彼岸开始新的生活!这样我不用高考,你不用还钱,岂不美滋滋?”
“美个屁。”魏燃白了这二百五一眼,“钱要还,高考也得考。”
“唉。”刘颖超放下手机,仰天长叹,“吾志不在此,在学校里只会虚度光阴。”
“满分120,考出个位数。换个角度看,你也是天纵奇才,贤弟不宜妄自菲薄。”
“兄台过誉,那是数学,英语我还是能蒙对几个考个几十分的。数学太难了,上课跟听天书似的,要不是看在老傅的面子上,我在教室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魏燃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的笔顿了一下,辅助线画得不那么直,他稳住笔尖,顺着往下接话:“傅奕珩他……是个什么样的老师?”
“什么样的老师啊……”刘颖超把腿放在矮茶几上,嘴里嚼着自带的小鱼干儿,沉吟半晌,挠挠头,“说不上来,反正挺好的,特别好,我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讲义气的老师。”
刘颖超打开了话匣子,把傅奕珩之前怎么处理他们翻墙出去还在网吧打起架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差点留下感恩的泪水。
魏燃全程挑着眉听完,面上没什么明显的波动。
他猜得到,傅奕珩作为老师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只是想听人说说。
听听而已,听听就好,他也没想怎么。
“对了,老傅不也借你钱还高利贷了嘛?”刘颖超捧着心窝扭头。
“是啊。”魏燃头也不抬,卷起嘴角,“所以我是傅老师的迷弟啊。”
“?”刘颖超举起手,指着魏燃鼻子愤怒叫嚣,“你什么时候成为老傅迷弟的?妈的,捷足先登也不通知一声,我也正式宣布,我刘颖超,老刘家三百八十代单传嫡子,以后就是老傅的迷弟了!”
“你不行。”魏燃一票否决。
刘宝宝的豪言壮语卡在喉咙里,一脸懵逼:“为什么?”
魏燃很冷酷:“因为你数学就考了九分儿,没资格。”
刘颖超:“?”
这年头当个粉丝都他妈要会做数学题了?
……
腊月廿五下了场大雪,雪还没化,除夕就如期而至。
傅奕珩自从放了假,一直就待在老城区父母家,节前又是帮忙置办年货,又是各种老友叙旧同学聚餐,四处赶场子,忙得脚不沾地。等到了除夕这天,那群闹腾得不行的狐朋狗友都老实安分地关上门,守着家人过节,饭局直接锐减到没有,导致除夕竟然成了傅老师近来最清闲的一天。
疲于社交的傅奕珩总算能喘口气。
人这一放松,身体失了内在那股气儿的支撑,立马就得垮。除夕早上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推开门一见冷风,傅老师这头疼的旧疾就犯了。
“肯定是前些时候跟着你妈跑动跑西买这买那的,累着了。”老爷子从昔日学子的短信轰炸中抬起头,略带责备的眼神飘向老伴儿,“办那么多年货干什么?吃也吃不完,扔又不能扔。”
秦芳菲煮了碗红糖姜汤,端给儿子喝,不满地嘟囔:“他从小就三天两头的生病,体质这么差也不知道遗传的谁,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恶人先告状。”
老爷子把老花镜扒拉到鼻梁,想回嘴,想想自己疼了半年这会儿还贴着狗皮膏药的胳膊肘,有点虚,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傅奕珩“嘶”了一声,捧着沉重的脑壳呻.吟:“哎呀我头疼,哎呀好像还感冒了,哎呀需要你俩互相说一句我稀罕你才能好起来。”
要想生活过得去,演技必须稳得住。
秦芳菲怼了他一下:“我俩稀不稀罕关你哪门子事儿?我看得找个稀罕你的,没准儿病就能好。”
“哼,就是。”老爷子帮腔。
“……”
被强行塞了一波狗粮,傅老师头更疼了,灌了一肚子热乎乎的姜茶,溜回卧室躺着撒癔症了。
一躺就躺到晚上吃团圆饭的钟点。
傅家是个大家族,傅奕珩的奶奶在那个年代响应革命号召,争取做光荣妈妈,一口气生了七个孩子,这会儿还能过春节热闹热闹的剩下三个,傅老教授排行老三,其他两个是二伯和六叔。三家人每年轮流出场子守岁吃团圆饭,今年轮到傅奕珩家。
不到六点,小小的三室一厅就挤满了人。
吃完闹完,快十点,电视里春晚的音量放到最大也盖不住麻将噼里啪啦的响声,二伯七岁的孙女坐不住,非缠着傅奕珩去天台放烟花。
六叔的儿子比傅奕珩小两岁,谈了恋爱,今天把女朋友也带来了,女孩子大概天生就喜欢会发光闪亮亮的东西,就像钻石。烟花勉强也能划分到这一类,所以也挽着男朋友的胳膊撒娇,也要看烟花。
两位公主下达了指令,两位男士莫敢不从,下楼去小卖部买了一捆手持的“仙女棒”去了天台。
天台上还有一些没化开的积雪,冷风贼带劲,呼呼地往衣领里钻。
傅奕珩本来就怕冷,这会儿还犯旧疾,遭罪地裹着有棉被那么厚的长款羽绒服舍命陪女子,负责拿打火机点燃烟花棒递给小侄女,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小孩儿不怕冷,跟个疯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舞着小烟花旋转跳跃转圈圈,还让傅奕珩给她选角度拍照摄像,那边的那对情侣也开启了秀恩爱屠狗模式,合拍追逐公主抱。
傅奕珩脸上笑嘻嘻,心里苦兮兮。
过了十一点,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打开微信,满屏的祝福短信。傅奕珩把拉链拉到最上面,整只手缩在袖子里,只露出拇指跟食指捏着薄薄的手机挨个儿回复。
期间遇到两个比较棘手的,一个是金宸的,短短四个字——新年快乐。
傅奕珩想了想,礼尚往来——同乐。
金宸又问他在做什么,傅奕珩就没再理。
另一个是魏燃的。
他没发什么老掉牙的祝福语,直接甩了一张图来,点开是两张电影票,零点整的场次。
配文是:“同事给的,傅老师有没有空一起?”
傅奕珩盯着那两张电影票能有十分钟。
他在想,魏燃是不是一个人过节,是不是找不到人陪他看电影儿,是不是心里不好受了……
想得专注,没避开,小侄女冲过来不小心把他的羽绒服烫了个小洞,里面的鸭绒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打着旋儿飘进被焰火短暂照亮的夜空里。
傅奕珩被寒风吹得头昏脑涨,左有熊孩子天真无邪的摧残,右有无良情侣的精神暴击,快快逃离苦海的念头倏地变得异常强烈。
他脑一抽,直接翻到联系人拨通电话:“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高甜预警,甜完燃哥就收拾收拾滚回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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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Heimdallr、CoCo、霜枝、待君归来君临天下、二楞子的营养液,鞠躬~
第20章
魏燃挂了电话,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等意识过来傅奕珩刚刚说了什么,空白的脑海里就噼里啪啦炸开了烟花,触电般腾地跳起来。
单人弹簧床发出痛苦的吱嘎呻.吟,如同一只被射出枪膛的子弹,他冲进洗手间,洗脸挤泡沫刮胡子,一通忙乎,还沾凉水抹了两把朝四面八方支棱着的头发,感觉看起来像个人了,又奔出来挑衣服。
实在也没什么衣服可挑,横竖就那么两件旧袄子,一换一洗。大衣倒是有那么一件,刚入冬的时候魏溪给他买了送过来的,深灰色的,西装领,长度一直到小腿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