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61)
只不过那人不稀罕。
“对了,傅老师,在这儿我得给您道个歉。”刘颖超忽然想起一事,正经起来,他拍拍脸,踉踉跄跄地过来敬酒。
傅奕珩把视线挪到他脸上,眯起眼睛:“道什么歉?”
“就,高考完那会儿,咱聚一块儿玩那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燃哥不幸锦鲤附体,中招了,被逼着给您打了个奇奇怪怪的电话。”刘颖超解释得挺认真,还用上了敬称,“都是玩笑话,酸得很,最后还给您认出来了,也不知道您是不是还介意着。”
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奕珩的表情有点僵,瞟了一眼魏燃,说:“我不记得了。”
魏燃转着酒杯的手一顿,挑起眉毛。
“不记得了?”刘颖超傻不愣登地眨眨眼,随后一拍手,“那敢情好啊,就怕您记着呢!来来来,不提了不提了,我干了,您随意,酒杯一碰泯冤仇。”
碰完,他又灵光一闪,转头问魏燃:“对了,燃哥,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你打完电话就急吼吼地冲出去了,这么些年了也没告诉我,你到底扔下一大票兄弟干啥去了?”
论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位是资深专业户。
傅奕珩手一抖,泼了半杯茶,脑海里随即就浮现出旖旎暧昧的片段,高烧、喘息、领带,混乱的夜,霸道的占有,抵死缠绵的躯体。
魏燃盯着傅奕珩脖颈至耳垂浮现的一线绯色,仰头闷了一整杯高度白酒,说:“我忘了。”
傅奕珩把剩下的半杯茶也泼了。
“得,一个不记得,一个忘了,就我搁这儿瞎操心。”刘颖超赌气似的走回去,啃了两口冰镇西瓜,啃完精神又来了,搓着手打听起八卦,“诶,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都处对象了没?我可听说了,江泉那小子一毕业就奉子成婚了,我人没去份子随了……”
大腿根的布料被茶水溅湿,话题又敏感,傅奕珩趁机避出去,躲进了洗手间。
等平缓了错综复杂的心绪,洗把脸,再出来,遇上在走廊尽头靠着墙抽烟的魏燃。
来来往往都是人,耳边就像有沸腾的开水在咕嘟冒泡,傅奕珩迟疑地抬起脚。一步步走向那人的时候,他忽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之间一直都像此刻一样,明明距离不算远,却总隔着人山人海,或者,是比人山人海还难以跨越的重重障碍。
但冷静下来细想,会后知后觉,那些障碍其实已经一桩接着一桩,或自然或人为地消失不见:魏燃不再是未成年,魏燃不再是他的学生,魏燃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为了几万块钱剑走偏锋的小骗子。
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剩什么?
魏燃似乎有所感应,转头看过来。
目光越过长廊,一旦接上,就跟对上暗号似的,人潮相约退去,噪音凭空蒸发,空间内只剩下彼此。周遭安静得诡异,以至于实在无法忽略胸腔里的窃窃私语,一声又一声,絮叨着渴望靠近。
傅奕珩顺应心声,走到跟前时近乎脱力,他垂着眼,平静地伸出手,说:“也给我一根烟吧,魏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会甜甜的~
第61章
魏燃站在那儿等傅奕珩, 怕他回头找不到包厢,这会儿盯着那只修长的手,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主动过来搭话。
还管他借烟?
“你不是不抽烟么?”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烟盒递了过去。
傅奕珩没答话,抽出来一根,擎住魏燃的腕子, 低头拢手,从他半截烟上借了火, 直起腰,徐徐吐出一团薄荷味的白雾。烟雾上升,掩住眉眼, 两绺碎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散落至额前, 斯文公子的面具裂了缝儿, 年轻时候的风流劲儿不经意间泻出来。
他夹着烟, 屈肘解开腕口的袖扣, 用下巴指了指外边儿:“谈谈吧。”
魏燃把烟放牙齿间咬着,双手插兜,尾随着出去。
马路对面看起来清净些,他俩就一前一后过了街。
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红灯灭了绿灯亮起,各式电子招牌上的霓虹灯映亮了半边夜空,也映亮了身边人的半边脸。
傅奕珩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他问得那么风轻云淡,像在问久未谋面的昔日好友。
魏燃靠在路灯杆子上,因这句寻常的问候, 愣了能有一个绿灯的时间,而后胡乱点了点头,点完又摇头,傻逼似的折腾两个来回,苦笑出声,反问:“你呢?”
“我啊。”傅奕珩盯着指间的烟慢慢燃烧,娴熟地弹了弹烟灰,“挺好的。”
一时无言。
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就是有,也被高楼大厦挡住了,寻不到半点踪迹。
魏燃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傅奕珩这会儿跟只被顺了毛的猫一样乖巧,他瞟了魏燃一眼,蠕动嘴唇:“你走以后。”
“我走……”魏燃突然觉得嗓子干涩,他用力嘬了几口烟,样子蠢极了,喉结一滚,问,“为什么?”
傅奕珩眉峰上挑,眼带嘲讽地觑他。
魏燃明白了,抬手搓了搓脸,酒气上涌,面皮发烫,他直着眼睛真诚发问:“真就这么恨我?”
傅奕珩审视了一番他的脸色,答非所问:“你像是喝多了。”
“没有。”魏燃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呐,往前谈业务的时候,不停喝能喝一整晚,直接酒精中毒救护车呜啊呜啊地开过来,送医院抢救。不是,傅老师,你别说两句就岔开话题,没意思。要是还气儿不顺呢,你就打我,打一顿不够出气的,那就多打几顿,反正我皮实,特别抗揍,只要给我留口气儿,随便你怎么整。整完我也不亲你了,你也别有这方面的顾虑。”
“哟。”傅奕珩好整以暇地调整了站姿,调侃道,“魏总知道错了?”
“知不知道的,要听实话吗?”魏燃磨了磨后槽牙。
“不了吧。”傅奕珩也不自找没趣,他敛下目光,看花坛里毫无新鲜感可言的绿化,“如果你当初那么做,只是想让我惦记着你,那你成功了。我得承认这个,这些年,我确实总想起你。”
他说他总想他?这个太刺激了。
魏燃的瞳孔微微扩大,酒精令他注意力不大集中,他蹙起眉,倾过身,调动起全副感官,注视着傅奕珩翕张的唇,聆听着傅奕珩缓缓流淌的沉静的嗓音。
“说恨吧,太夸张了。但一想起这个,就受不了,太耻辱了,潜意识里会自动选择逃避,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这么解释吧,尽管你比同龄孩子成熟得多,你到底还是比我小十岁,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对吧?在我稳如磐石的世界观里,年纪轻的那一方总是被照顾被心疼的,因为不论从年龄还是从阅历,都不可避免会较为弱势。这么说有点大男子主义还很老派吧,但我确实倾向于在一段感情里掌握主动权,事实也是一直如此,你倒好,上来就颠覆了这个,让人挺难以接受的,真的,加上又是第一次,以这么个不太美好的形式,随便换个人来都挺膈应的……”
“等等。”魏燃的反应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整个人在风中石化,支着手确认道,“傅奕珩,你说你第一次,是指什么第一次?是我理解的那个第一次吗?”
傅奕珩看他的目光已经跟看个死人无甚分别。
晚夏的风一吹,魏燃彻底清醒了,舌头都打结:“不对啊,那,那个谈了好多年的前男友,是叫金,金什么的吧?难不成你们一直柏拉图呢?”
“你对柏拉图很有意见?”傅老师递来凉飕飕的眼刀,“精神恋爱懂吗?爱的双方对真善美与完美价值的共同追求,从肉.欲中超脱出来,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灵魂契合,没有背叛,没有出轨,没有……”
魏燃高高地挑着眉毛,目光跟看神经病也没啥区别。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傅奕珩顿时产生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揉了揉眉心,“你就当我洁癖很严重,已经到了影响亲密关系的程度。”
“嗯,你可能会需要心理医生。”魏燃关怀备至地投来包容善意的眼神,“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傅奕珩:“……不用。”
魏燃点头,他扔了烟,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烟头坠落在地,在柏油路面上闷烧,一只穿着轻便运动鞋的脚轻轻踩上去,增加压力,转动脚掌,把滤嘴、烟纸、烟灰和烟草都踩得七零八落,碾成粉末。
魏燃的手在颤抖,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真他妈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一无所知,他从没深入了解过傅奕珩对那些事儿的观念和看法,事实上,四年前他压根没思考过如何理解并尊重另一个人的问题,居然还好意思在完事儿后厚着脸皮说永不后悔,还一个劲儿地自我感动?
就冲这一点,哪怕罚他一辈子都只能远远看着傅奕珩不能靠近,终生在求而不得的泥沼里痛苦沉沦,也他妈全是他自作自受,活该遭报应。
“我现在明白了。”魏燃蹲下来,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抱住沉重的头颅,“明白你为什么骂我是一条野狗了。抱歉,没好好做个人。”
傅奕珩讪讪地摆手:“那天是我话说得重了,以后都是同事,别放在心上。”
说完,觉得不够,又安慰道:“……那你以后好好做个人吧。”
魏燃:“……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没赶上!有点少,将就一下。
感恩支持ヘ(_ _ヘ)
第62章
接下来又稀里糊涂地谈了一些事情。
魏燃脑子很乱, 喝进去的酒精把神经和脑髓都泡软,被傅奕珩一句接着一句的剖白捶打成一滩稀烂的浆糊,随便想点什么都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死胡同,半天也转出不来。
傅奕珩倒是平静,全权包揽了对话的主导权。
他问魏燃现在是不是只在学校当老师,魏燃说不止, 还兼职给一家公司当操盘手。傅奕珩专业数学,如今大热的行业, 比如通信,金融,计算机, 网络, 人工智能等耀眼的工作, 背后都需要强大的数学基础, 当年他的那些大学同学, 好多都削尖了脑袋往金融行业里钻,三不五时聚会聊天,夸夸其谈,傅老师再怎么闭目塞听,免不了也被带着略懂一点皮毛。一听操盘,大致就明白了魏燃资产的来路,他这一行当专跟钱打交道,表面瞅着光鲜其实水很深,人比鬼还精, 僧多粥少,真正暴富的少见,几率还赶不上半路上猝死的。
“锒铛入狱的也不少,前年我一个搭档接私活,对赌被阴了,直接铐进局子,判了十年刑。”魏燃把手搭在后颈,一遍又一遍的捋着皮,“这世上有的钱是黑的,有的钱是白的,剩下的,全是灰色的。见多了,挺恶心的,就不说出来坏您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