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57)
就这个细微的改动,有可能只是傅奕珩记岔了而已,却给了魏燃莫大的动力和勇气,“很难”就是还有概率,路还没封死,他就还有希望。
颓丧近半个月,闹到后来,却是一场可笑的乌龙,孩子不归傅奕珩,傅奕珩不归任何人。
沉重的阴霾一扫而空,魏燃从瞻前顾后的桎梏里解脱起来,顿时神清气爽,他捡起当时因激动而脱手掉在地上的笔记本电脑,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愉快地决定停止继续购入傲风集团的低价股票,目标从渗入傲风董事会,直接砍成不痛不痒的薅羊毛。
就手上的这些股票,不久以后,等股价恢复正常值,其间的差价已经够他和马竞赚得盆满钵满。
算是报了当初校门口被周傲故意挑衅的旧怨。
在某些事情上,魏燃锱铢必较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另一些事上,准确来说,是具体关乎到某人的事上,他又显得极其大方,大方得一般人无法理解。
比方说,故意撞了个车,出了笔维修费,他给倒霉车主汇了一笔能直接重新买辆新车的巨款。
傅奕珩瞅着账户上高到史无前例的余额,一个头两个大。
半个月过去了,对方杳无音信,车早就修好了,只花了这笔天降横财的零头不到,无功不受禄,他怀揣巨款坐立不安,每天保持电话畅通,不漏过任何一个疑似打来讨钱的陌生电话。
当初说好了多退少补,但对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笔钱花在了什么地方,也没有半点急着要讨回的意思。傅奕珩有时候都怀疑,如果他不主动把名片找出来打过去,那位富豪是不是真就不要这钱了?
接电话的还是那位姓何的助理。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恭敬有礼,挑不出半点错处,不急不躁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很舒坦,一聊能聊一下午也不觉得累的那种舒坦。但是吧,只要一提到索要账号汇款的事,这人就开始永无止境地打太极。
到后来,饶是傅奕珩这么有耐心的人,也有点憋火。
“何先生,我不是很明白,只需要给我个账号就能轻松搞定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攒个饭局这么麻烦?阁下的经理想必也是个分秒必争的大忙人,就不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何延泰在魏燃不苟言笑的注视下,默默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水,继续赔着笑脸,“这事儿原本就是我们经理有错在先,赔钱不能展现诚意,晚上的饭局还是得请您务必到席,届时您想询问账号或是索要精神赔偿,都可以直接与经理本人面谈。”
对方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何延泰瞥了魏燃一眼,略微侧过身,压低嗓音:“哎呀傅先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一切都是上面的意思,您就别难为我了。时间地点稍后将以短信的方式给您,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不见不散。”
以飞快的语速终结胶着的对话,他吁了一口气,把发烫的手机揣回兜里,面朝魏燃汇报情况:“傅先生最终还是没松口,是否赴约属下不敢担保,您看……”
“放心,会来的。我们傅老师是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不贪意外之财。”魏燃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放下手里把玩着的打火机,“你尽快挑个位置,把地点发过去,时间的话,就定在晚上七点。唔,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来着?哦对,得包场,阵仗要大。拜托了老何,我需要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完美亮相。”
何延泰:“……”
这霸道总裁挥金如土强追小娇妻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儿?
傅先生看着也不像小娇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正式重逢。
第57章
六点。
傅奕珩出现在试图凭一己之力拔高本市平均消费水平的白鲸广场, 你能叫得出名字的奢侈品品牌这里都有,你叫不出的更高级更小众的品牌这里也有,奢侈品、车展、酒店、餐厅,包括各式各样纸醉金迷的夜场,名副其实的销金窟,瞧着就腐败。
广场外还没入夜就开始查酒驾, 因为不少半吊子的有钱人喝点酒就喜欢夹着皮包带着小.蜜来扫货,一逮一个准。
傅奕珩堵了会儿车, 提前半个小时到达。
照着短信上给出的详细地址,四面透明的景观电梯一路升至顶楼。
顶楼是久负盛名的旋转餐厅,营业四十年, 价格比菜品更出名, 还曾经被物价局盯上过, 质疑其是否定价过高侵害了消费者权益。
然而部分需要拿价格抬身份的消费者们表示, 不高不高, 很实惠。
反正,傅奕珩当时一看选的这位置,就觉得这位肇事车主是位人傻钱多的重度装逼犯。等踏进餐厅,印象就转变了,怀疑起对方的动机来。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傅老师平常不是个自恋的人,但都到这一步了,脑海里浮出的那个念头就开始按下葫芦浮起瓢,不断冒出来。
不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这人其实就是想见他一面吧?
不然也犯不着为了赔礼道歉, 兴师动众地包下整间餐厅……
这样一来,当初那场车祸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就很值得深究。
傅奕珩埋头跟着侍应生走过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卡座,餐厅里安静极了,中央略微高出地平面的圆形台面上,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女士弹奏着钢琴,曲调舒缓,如淙淙流水,掩盖了皮鞋踏在地毯上的细微轻响。
是认识的人吗?
什么人需要花上这么多心思,就为了见他一面?
而且这请君入瓮的套路,总感觉哪里似曾相识……
眼皮倏地一跳,傅奕珩停下脚步。
前方的侍应生察觉到他的停留,转身询问:“先生?”
“抱歉,我想我有权利事先问一句,包下这里的客人是哪位?”傅奕珩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原地提速,反映到肢体语言上,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仍是不着痕迹,“起码告诉我,他姓什么?”
侍应生看了眼手里的黑金台位卡,依旧保持着训练有素的得体微笑:“这边客人要求不得透露个人信息呢傅先生,您这边请。”
疑虑就像播下土的种子,不需要阳光就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傅奕珩一声不吭,后脚跟一转,直接原路返回往外走。
“先生?先生,傅先生?您走错了,不是那边……”
侍应生小跑着追上来,压着嗓子喊。
“我想这才是我该走的方向。”傅奕珩脚下不停,冲他温和地扯了扯嘴角,“麻烦你代为转告那位顾客,傅某临时有急事,日后有缘再相见,无缘的话,就罢了。”
他说话得侧着身子,没注意从门口闪进来的那道人影。
“你有什么急事?”
那人抻直一条胳膊挡在傅奕珩胸前,低下傲慢精致的头颅。
记忆中的嗓音重新在耳边炸起,音质比四年前低沉许多,但不影响傅奕珩认出他。尾椎骨上登时激起一阵战栗,沿着神经中枢往上蹿,直抵频率过快心室快爆浆的心脏。
霎时间,锣鼓震天,兵荒马乱。
慢动作被一帧一帧地分解,傅奕珩抬头,撞进深褐色的眼。那双眼睛眼皮很薄瞳孔很深,深得看不透里面装载的情绪,无波古井般,倒映出自己脸上惊惶滑稽的表情。
起码有五秒钟,周遭一片寂静。
连缓缓流动的钢琴声都默契地停下了,似乎在为这场久别重逢的戏码暗中鼓劲。
“好久不见。”
傅奕珩听到自己略显艰涩的嗓音打破难耐的沉默,他舌尖发苦,声带发紧,丧失了弹性,挤出这四个字,再共振不出再多的话来。
“好久不见。”魏燃注视着他,眼里出现足以令任何仰慕者甘愿沉沦的波动,然后这位衣冠楚楚的魏经理在大庭广众下倾诉衷肠,“我很想你,傅老师。”
说完这句,还刻意低声强调:“一分一秒都没有停止过。”
傅奕珩蹙起眉,脸色变了又变,像是听了这情人般的呓语出现了什么严重的生理不适。
他打量眼前这人。
西装革履,光鲜亮丽,风纪扣规矩地扣到最顶上一颗,腕上的机械名表和西服的蓝宝石袖扣不动声色地彰显着不菲的身价。少年青涩桀骜的影子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精英人士惯有的精明干练,风度翩翩,往昔熟悉的神态被揉碎了,散落在零星几个拾不起的微表情里,眉宇间的自信取代了不成熟的不可一世,成了更匹配这身装扮的主旋律。
很成功的蜕变。
对过去很彻底的否定。
傅奕珩一个属于“过去”的人,心情无比微妙。
一时间,往事纷至沓来,所有无法外露的情绪全都调头往内堆积,化身无数被点燃的火箭,射进激荡澎湃的心湖,火遇水,水被高温烫到沸腾,响起恼人的滋啦哔剥声,硝烟弥漫。
“你想谁,怎么想,都是魏先生你自己的事。”他无心周旋,抬脚绕开魏燃越发挺拔高大的身板,扔下一句冷冰冰的,“恕不奉陪。”
“傅奕珩。”魏燃拉住他的胳膊。
被大力甩开。
又去拉。
又被甩开。
“我警告你,别碰我。”
一句狠话撂得平平无奇,没咬牙切齿,更没一字一顿,甚至连音量都没放大分毫,语气就跟说“魏燃别闹”没什么区别。
但魏燃就是不敢再第三次伸手去拉人了,他定在原地,有些怔愣,这才发现傅奕珩黑沉的眸子里燃烧着火光,额角白皙的皮肤下暴起骇人的青筋。他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傅老师,他真实地慌乱起来,哪怕是股市崩盘,项目亏损,他都没如此慌乱过。
傅奕珩没给他重振旗鼓的机会,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餐厅,一路下到停车场,取了车,往回奔逃。
是的,奔逃。
握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场奇袭战役他被打得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早该发现其中蹊跷的。从那场莫名其妙的车祸就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看来小混蛋过得挺好,人模人样的。
这是好事,总算否极泰来熬出了头,该庆幸才对。
既然过得好,还回来找我干什么?
整整四年,消失了整整四年,现在想起来还有我这号人了?
呵,开口就是傅老师,做出那种事他怎么还好意思叫得出口?说什么一分一秒都没停止过想念,谁敢信?谁信谁傻逼……
傅奕珩心绪暴走,有点失控,开出近两公里,才发现外面下着雨,雨势渐大,视野模糊,连忙打开雨刮器,一分神,红灯差点没刹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他几乎从未有过注意力涣散到这种程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