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49)
说着,他贱兮兮地把耳朵凑过来,身上尾调偏涩的香水味儿冲得傅奕珩直皱眉。
“我承认,装过。”傅奕珩摆摆手散味儿,言语寡淡,“他可能也有过想法吧,后来就没了。”
“噫!”周傲一拍大腿,不知道激动个什么劲儿,“我说什么来着?被我抓典型了吧?小孩儿的通病,后劲不足,耐性不够,续航能力差到无法想象,年少轻狂还没啥担当,吃醋撒野倒是挺在行。千言万语一句话,老傅你装傻装得真棒!”
傅奕珩:“……”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哥有即兴说唱的天赋?
周傲穿着一身西装,拖着一车红花,大摇大摆地去火锅店涮羊肉,每个店员发一捧玫瑰,进店消费的每位食客见者有份。如此财大气粗,不计成本,不出半个钟头,火锅店的角角落落都沦陷在花的海洋。一眼望去,火辣辣的锅底配上火辣辣的玫瑰,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喜庆得让人心生绝望。
此行不虚,傅奕珩总算是碰上了缘悭一面的正主。不得不说,能把周公子迷得神魂颠倒浪子回头,不看也知道,定非池中之物。
美是真美,雌雄莫辨的那种美。傅奕珩寻思着,媚也是真媚,风月场里如鱼得水的那种媚。连名字都透着股媚态,叫娆娆,花娆。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出来混之后自己给取的,横竖怎么看怎么不像男人该有的名儿。
这样的妙人儿,专治周傲这种看似油腔滑调实则耿直如猪的公子哥,真收拾起来,那还不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想也知道,到最后,周公子少不了被调'教得不是狗却胜似狗。
说句不好听的,这叫想不开,上赶着找虐。
傅奕珩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人小老板口味重,就好周傲这一口呢?调'教完满意了,心血来潮就收归己有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对兄弟还是得抱有信心。
来了才知道,今天是花老板给儿子过生日的大喜日子……大喜……唔……个鬼啊!
傅奕珩看看这光彩靓丽的年轻爸爸,又看看他怀里抱着的三岁崽子,然后瞪向周傲嘴角快咧到耳根的忠犬脸,额角青筋直抽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忍不住爆粗口:这他妈是怎么个事儿?这位哥是晚年寂寞,打算直接跳过所有程序,捡个便宜爹当当?
周傲无视他的死亡凝视,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件送给小孩儿玩的无人机,浑不在意地杵杵他:“爱情面前,孩子算什么?他就是生了一窝,凑个足球队,我也照样爱。”
傅奕珩:“……”
服了。
傅老师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失心疯了,没想到还有周傲这个骨灰级天花板,太高了,实在遥不可及,惭愧得很。
花老板人品咋样不好说,但很疼儿子,过个生日全场三折起,宾客爆满,座无虚席。周傲拉着傅奕珩坐在犄角旮旯里,翘首以盼老板忙完能赏脸过来说叨几句,花痴起来无人能出其右。
“我家娆娆好看吧?”
“儿子也聪明伶俐,才三岁,能把唐诗三百首背全活,天才吧?果然虎父无犬子。”
“我看花娆今天心情不错,待会儿应该会答应跟我出去逛逛,你觉得呢?”
傅奕珩什么都不觉得,就是有点匪夷所思,坐了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
不是,周少爱上了一位单亲爸爸?这爸爸难道是个双性恋?孩子的妈呢?没了还是跑了?跑了还有的救,万一没了……那不就是永远的白月光?啊,周傲这替身继父也太惨了……
傅老师满脑子转的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直到吃完出门,跟孩子说了声很不走心的生日快乐,才抹抹脸真切地意识到,这全是真的。
出了门,周傲不肯走,蹲在跑车里等花娆。
傅奕珩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看看周傲那张脸又觉得说了也是浪费口水,索性闭上嘴,陪着吹了会儿风,心情复杂地叹口气,准备回家。
“我看那小子对你还有点念想。”周傲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冷不防提起魏燃来,“旁观者清,这年头谁都披着层皮,什么都可以伪装,但唯独眼神骗不了人。我看得出来,那小子是个狠角色,肉不到口轻易不肯走。”
这位哥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儿呢。
傅奕珩失笑:“所以你从花娆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来了吗?”
“什么都看不出来。”周傲落寞摇头,“都说了,当局者迷。”
傅奕珩:“那你需要我这个局外人点拨几句吗?”
周傲握着方向盘坐了会儿,还是摇头:“不了吧,我怕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流,别看我这样,我还是个脆弱的宝宝。”
傅奕珩拍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家,走出电梯间的时候,傅奕珩脚步顿了顿。走道里很安静,漆黑一片,他蓦地想起魏燃等他等到在门口睡着的那天。
那天也是跟周傲吃完火锅,楼道里也是这般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撞见少年的一滴泪。
真要说起来,那滴泪的温度,是最初融化坚冰的火种。后来火势越来越大,冰越来越少。现在火倒是被扑灭了,冰却没有了该有的样子,被一汪自己融化成的水包围成孤岛,没着没落,不尴不尬。
人有时候,是一种有预见性的动物。
傅奕珩往前没在踏出电梯的刹那想到过魏燃,今天想起了,结果无独有偶,魏燃也很配合地出现了。
“魏燃?”傅奕珩看到门口靠在墙上的人影时,有点怀疑是不是幻觉,“你怎么在这里?”
“你回来了。”魏燃跺了跺脚,显然是等太久腿麻了,他越过肩膀朝傅奕珩的身后看了一眼,问,“一个人?”
“不然呢?”傅奕珩站着,也侧身靠上对面的墙壁,没有开门让人进去的意思,“你找我?”
魏燃眯起眼睛:“他呢?”
“你说谁?”
“他想追你?”
“你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个?”
“那他……成功了?”
“好奇吗?为什么?”
两人对话全靠问,疑问反问明知故问,没一个愿意老老实实落出个像样的答案来。
魏燃有点恼火,这火说不清是冲自己还是冲傅奕珩,或者冲某个可能并不存在的假想敌的,怒火翻涌,把五脏六腑烧化了,一路往上,从褐色的眼珠里倾泻出来,流向傅奕珩。
傅奕珩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刚想说两句正常话来缓和气氛,一双手就凌空而出,猝不及防地揪住了他的衬衫领口,力量骇人,直将他抵着墙提了起来。
“魏燃你干什么!”
傅奕珩不得不踮起脚,才能确保自己不被拉得脱离地面,他压抑着想出拳自卫的本能,抬高音量,再出声已是冷漠如玄铁,一字一顿,“给我放手。”
魏燃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声控灯惨淡的光线下,他面容阴鸷,唇色发青,瞳眸表层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冷光,遮掩了里面的情绪,觑着竟有些可怖。
傅奕珩作为一个健身爱好者,爱好和平但不迷信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论调,他适时地绷紧全身肌肉,在彻底被激怒的边缘徘徊:“我再说一遍,放手。魏燃。”
两相对峙,蓄势待发。
傅奕珩出手的瞬间魏燃猛然卸了力道,他像是喝多了的醉汉,急急后退了两步,一直到脚后跟撞上墙根发出一声闷响才停下。
“我不许。”
他用颓软的音调说出蛮横的三个字,如果忽略内容,会让人误以为是在摇尾乞怜。
我不许你身边有别人。
第49章
静默中, 傅奕珩没给出回馈,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施舍给魏燃。除了起伏的胸膛,他看起来还算从容——这是体面人的特长,就算是与人爆发了激烈的肢体冲突,情绪震荡,事过之后也能很快就平复下来。
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楼道的声控灯重新熄灭。
估摸着留给彼此的冷却时间够长了。
傅奕珩打了个响指, 灯又亮了。他抬手解开最上面几颗箍得他快喘不过气来的纽扣,衬衫被蛮力攥出无法抹平的褶皱, 看着有些狼狈。
“闹完了?”他的语气异常温柔。
魏燃却倏然睁大了眼睛,脊背上起了一层寒意。他以前也听过傅奕珩用这种暖洋洋的腔调说话,就在日料店, 这人跟前男友摊牌分手的时候。
“傅奕珩……”魏燃上前一步, 用力压了压眉心, 换了称呼, “傅老师, 你听我说。”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傅奕珩截下他的话,“还是你这会儿有什么数学题搞不懂,需要跟我探讨一下?”
魏燃的手臂垂落下来,手指无意识地颤抖。
完了。他想,我搞砸了一切。
“不过我想也没有什么题能难住你,毕竟你这么优秀。”傅奕珩在这种情况下,仍不忘保持风度,给学生一个赞扬的眼神,然后转身开门, 电子锁发出冰冷机械的声响,他握住门把,头也没回,“抱歉不能请你进来喝杯茶,我有点累了。”
在他彻底关上门之前,狭窄的缝隙里,颓然站立的魏燃背着光,整个人置身阴影,他忽然冷笑一声,问:“这就是你的回答?”
傅奕珩说:“魏燃,没事别来招惹我。”
这话还有没勇气敞开来暴露在天光下的后半句:我会当真。
魏燃倚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紧紧闭上,锁舌咬住复杂的锁芯,咔哒一下,在他心里共振出近乎绝望的闷响。那门太厚重了,把里面那位和那位的心都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亮光都透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燃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下手很重,脸颊上火辣的刺痛感令他从冲动中清醒过来。然后他掏出烟,蹲下来,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抽了有大半盒,直到嗓子被熏燎得喑哑,沙砾般刮着疼,咳嗽起来,才掐了烟,起身离开。
这是傅奕珩第二次回应魏燃,战绩依然惨烈,而且比起头一回的隐晦敲打,这次要直白得多,在杀伤力程度上简直是质的飞跃,也不知道这算进步了,还是离死不远了。
无论如何,事不过三。
这是魏燃蹲在门口无视肺癌几率激增抽了大半盒烟思考出的结果。
没关系,他还剩一次机会。
高考前那一个月,真正可以用时光飞逝来形容。
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学习热情空前高涨,走路吃饭哪怕蹲茅厕,都能听见有人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主次矛盾和矛盾的主次方面,什么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再不济,也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学术氛围之浓厚,就连402天团这种学渣代表们也不好意思再一枝独秀,幡然悔悟,抓住高中的最后一点尾巴,瞌睡治好了,闲话憋住了,十年网瘾暂时也戒了,紧跟高考大军,拼了老命地往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塞各种知识点。唯一的区别在,别人都在攻坚克难,他们就不一样,他们在勤劳刻苦地巩固基础,每天学习新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