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58)
“这怎么能叫小事?叫医生来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费川咧开嘴,笑容中透着平日里不多见的虚弱,“没看过谁给我包扎的?”
“谁知道你又做了什么?”
“好了,罗总,我真的看过医生,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不大,好好休养就行了。”费川认出这是他生气的前兆,赶忙认输,“你舅舅今天晚上这批货到不了了。”
“私底下别叫我罗总。”罗弈不冷不热地来了这么一句。
“好好好,阿弈,这样总行了吧。”
罗弈没有再说什么,不过脸色总算好看了不少。
“你电话响了。”
这个铃声是他的私人号码。
知道这个号码的总共就不到十个人:费川、易淮、几个信得过叔伯心腹,还有……
“……救我。”
罗弈没有刻意避开费川,莫心雅虚弱的嗓音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阿弈,你在听吗?救我。”没有得到回应的莫心雅扬高了音调,“你在听吗?我是你妈妈啊,你听到了吗……”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再度小了下来,“你在听吗?求你了,跟我说句话好不好你?”
“妈妈。”罗弈玩味地说出这两个字,“您怎么有兴致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我……”莫心雅一时语塞,“我……我没有办法了,只能给你打电话。”
“有什么事?钱的话,我记得我上周才把赡养费交给您吧。”
“不是钱的事!”莫心雅尖叫起来,“不是钱!”
“不是钱啊。”
罗弈在费川的眼中同时看到了惊讶、鄙夷和怀疑三种神情,“那有什么事吗?我没听错的话,您刚刚要我救你?”
“对,救我,我要你救我。”莫心雅的压低嗓音,““你舅舅……你舅舅他疯了,他最近生意亏得厉害,听说资金链已经断了还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他为了还债要把我送给一个老头子,我悄悄打听了一下,那老头子已经死了三个老婆了,每一个都是被虐待死的……”
“所以呢,妈妈,你要我祝你新婚快乐吗?”
“你到底有没有心!?”他一句话点燃了莫心雅的恐惧和愤怒,她歇斯底里地控诉着儿子的无情行径,“你舅舅会破产是谁的错!我是你妈妈,我都没让你管他死活,我就要你救我出来,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罗弈将电话稍微拿远了一点,免得被莫心雅的高分贝刺穿耳膜,同样,躺在床上的费川脸皱成一团,用口型说了“讨厌的老女人”几个字。
等到莫心雅发泄完了,罗弈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妈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什么?”
“如果我救了你就等于公开打舅舅的脸,你难道愿意为了我抛弃舅舅和外公他们吗?他们不是你最在意的家人吗?”
“不是!在他敢动念头把我送给那老头的那一刻,我跟他们就不是亲人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来跟我一起生活?”
在费川惊恐的眼神下,罗弈语气十分轻松愉快地说,“你如果要跟我一起生活的话,你得答应我,你要对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费川和那孩子亲切温和有礼貌,不许随便辱骂他们,就像一个完美的女主人。”
“你!”莫心雅怒不可遏,张口就想要刻毒地咒骂他,结果想起自己是有求于人的状态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妈妈,您的回答是什么?”罗弈假装没听出她正大发雷霆。
“……我答应你。”
“你答应我什么,说这么含糊我可不知道你答应了我什么。”
“我……”莫心雅屈辱地停顿了一下,含糊地说了句话。
“说清楚点。”
“我答应你,会尊重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费,费川和那小孩,做一个好妈妈。”
“我录音了,希望您能记得您的承诺。”罗弈换了个坐姿,“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九江花园有栋别墅,我现在在这个地方,外面都是你舅舅的人,连窗户底下都是,你来的时候小心点……”
她还想说点什么,罗弈却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我知道是哪栋,在这里乖乖等我来接你。”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你真的要去接她?”
罗弈正要去拿椅背上的外套手就被人握住。
“做什么?不舍得我走?”
费川看进他的眼里,光这么点小动作就疼得他身上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好几下,“我代替你去。”
他作势就要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罗弈哪里可能会让他真的这样做,“放手。费川,我再说一遍,放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他的语气很危险,但费川比他更倔,哪里会放手,“我也说了,让我去。”
硬的来不成,罗弈只好跟他来软的,“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她,但她是你的母亲,我可以发誓,只要你好好地站在这个地方我就不会动她,所以让我代替你去。”
罗弈笑了下,凑过去摸了下他的额头,果不其然一片滚烫,“算了,看你爬都爬不起来,还是我去吧,我就是去接个人不会有事的。”
“但是……”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退烧了。”
罗弈随便按了下费川的手肘窝,随后就趁着他手臂酸麻抬不起来的功夫脱身走了。
“别去。”费川微弱地在他身后呼喊到,“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黑潮(五)
芳市知名会所Pink Unicorn顶层VIP包房,莫政雅怀里揽着个金发碧眼的乌克兰模特,舞台上还有两个就穿了内衣跳钢管舞。
他比姐姐莫心雅小七八岁,姐弟俩眉眼极其肖似,因为勤于健身,哪怕年过四十身材也没有大走样,举手投足间很有点风流浪子的味道,加上出手阔绰大方没有太恶劣的习惯,所以在欢场里一贯吃得开。
此时他正跟怀里人玩嘴对嘴舌吻喂酒的肉麻游戏,一整瓶人头马去了大半,当中一半进了不知道谁的喉咙,一半洒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白兰地浓郁的香气。
眼看莫政雅的手都越来越不规矩,从大腿逐渐往里,两人关系快要进一步深入,忽然有人直接进来,凑到莫政雅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
不想被打扰好事的莫政雅下意识就想要这人滚出去,但等他充斥下半身的血液走半个周天回到大脑,让他能够理解这人说的东西,他猛地打了个激灵,那点熏熏然的酒意登时醒了。
“你说什么?”他推开怀中的温香软玉坐直身体,喘着气等身体上的反应消下去,“你说本来应该今早到的那批货又被截了?”
他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语气极其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爆发,那听不太懂中文的乌克兰模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另外两个小模特吓得话都说不出来,都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个聋子。
一室旖旎春意到现在已经只剩下无尽的窒息和压抑,但莫政雅没开口,那几个小模特也不敢主动离开,只能尽可能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希望他们说完了正事以后也不要想起自己。
“是……是的。”那心腹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对莫政雅说几个钟头前发生的事情,“一开始以为是海盗,结果是有备而来……”
莫家名下的几家公司基本上都是皮包公司,用来洗走私、高利贷等灰色途径赚来的黑钱,当中又以走私为大头。
这段时间莫政雅遇到了点麻烦,他的货物不是被查就是莫名其妙消失在半路上。
莫政雅听得有点心里烦,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那心腹立刻狗腿地凑过去给他点燃,他叼着烟含糊地问,“查出来是谁做的了?”
“嗯,查出来了,是邬逸春的人。”
“有证据没有?”
“有线人说邬逸春跟柬埔寨那边的自卫队头子做了笔交易,交的就是我们前段时间丢的那批货。”
听完底下人的汇报,莫政雅竟然没有像往日那样大发雷霆,“我知道了。你们几个都给我出去,你留着,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那****模特听到他说可以走了,立刻拉着那还在状况外的金发女人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您不生气吗?”
被留下来的心腹提心吊胆地等他的下一句——公司的资金链已经彻底断了,要是这批货还不能顺利交到买家手里,那么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就只剩下万劫不复。
莫政雅吐出个眼圈,“生气有什么用?就让那臭老头子先嚣张一段时间吧,等过段时间我要他们全都给我吐出来。”
邬逸春那老头子一辈子心黑手辣,但这么多年都跟他们莫家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他敢这样大张旗鼓地跟他作对,一方面是莫家的确不如往日,另一方面就是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
“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让他们快点动手,我这边等不及了。”他想起什么,眉头猛然拧成一个川字,很是嫌恶地补了一句,“别把那小子弄死了,弄死了就真的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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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周末与节假日,荣城市中心的夜晚都热闹非凡,只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富人街区。
这一带是别墅区,每家每户之间都隔着幽静的林荫道,建筑憧憧的影子融入到周边的夜幕中,除了偶尔有车辆经过就再没有其它喧嚣。
唐高卓进到屋子里,偌大的三层别墅里只有一楼客厅的灯是亮着的,显眼得就像黑暗中唯一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