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61)
·
等易淮洗完澡进到卧室里,卧室的窗户是开着的,而聂郗成在靠椅上用平板发邮件。
来的时候路还是干燥的,现在就已经下起了滂沱大雨,听着外面不间断的雨声,他一直焦躁不安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一点。
“我记得你抽烟,”他知道自己在没话找话,“现在怎么没抽了?”
聂郗成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以前抽,现在戒了。”
“为什么?”易淮盘腿坐在床边看他专注英挺的侧脸,发现他的眼睫毛比自己想得还要长,心跳忍不住快了半拍。
“你问我为什么?”聂郗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揶揄的笑意,“当初是谁在门口被呛得咳嗽的?”
易淮一时语塞,“那是因为……”
“你不喜欢我就不抽了,很简单的道理,没必要想太多。”聂郗成发完最后一封邮件,将平板放到一旁,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上床,“我想跟你长久的一起生活,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本来就不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而且抽烟确实不是什么好习惯,之前抽是因为太苦闷了,需要点东西给我精神支柱,让我不至于撑不下去,现在我有你了,你难道觉得你在我心里还没一盒烟重要?”
易淮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脸红了,“怎么可能……等等,你做什么?”
聂郗成一把把他抱起来丢到床的另一边,然后自己躺到了他刚刚坐着的位置,“你占了我的位置。”
“你说一声不就行了……”
易淮话音未落就感觉一片阴影覆在了眼前。
“说吧,你在担心什么?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总不可能是我欺负你了吧。”
聂郗成单臂撑起上半身,深灰色的眼珠里满满地全是他的倒影。
“不是你欺负我。”易淮忍不住笑起来,搂着聂郗成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我在想一个人的事情,一直想一直想,怎么想都没有答案。”
“罗弈?”
易淮脸上的笑容淡了,重新被忧愁笼罩,“嗯,我在想他的事情。”
在亲密的床笫间谈论其他男人的事情似乎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是他也想不到自己该和除了聂郗成外的谁说这件事。
“你在想什么?”聂郗成重新躺回到他的身边,“换句话说,他怎么了?”
易淮翻了个身,跟聂郗成面对面,“我又联络不上他了。”
之所以说是“又”,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从很早以前他就习惯了罗弈的神出鬼没——这个男人的时间表里没有为他停留这个概念,所以他只能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盼望他不要想起在某处还有自己这个人。
“我知道他在做什么,我就是想提醒他一下,小心莫政雅,可我就是联络不上他,”
遗嘱是死后才生效的契约书,莫政雅敢肆无忌惮地对他下手就说明另一边肯定针对罗弈设下了更加歹毒的陷阱。
他知道罗弈是不会轻易被暗算的,但就当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他还是希望能够亲耳听到这个人说一声没事,然而结果是他连费川的电话都打不通。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这个人的独裁专断,不论是隐瞒他们之间的血缘还是立下那样的遗嘱,这个人总是这样,一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从来不管他会怎么想。
“你……很在意罗弈的事情吗?”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后想起自己还没告诉聂郗成那件事,不由得愣住。
果然,聂郗成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温志诚曾经告诉我,你是罗弈的情人,所以罗弈才那么看重你。”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了一点,连聂郗成都有点被吓到。
“我跟罗弈不是……情人关系。”他平复了一些,又着重强调了一边——连说出这两个字他都觉得厌恶。
先前莫政雅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他并不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最多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有些隔音,但现在不一样,他不希望聂郗成误会。
聂郗成想要抚摸他头发的手顿在半途,“我知道,你和他不可能是那种关系,因为就算嘴上能够说谎,身体上的反应也骗不了人。”
他知道自己刚那句话带了点试探的因素在里面——理智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情感上的嫉妒就没那么容易抚平了。
“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好吗?”
就像他为了易淮戒烟,如果他们要长久地共同生活下去,这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易淮点点头,这本来就是他的疏忽,他有义务要解答聂郗成的一切疑惑,“妈妈不见以后,我一直想要亲人。”
他从小就是个敏感的孩子,看得出周遭人群对他的喜恶,聂叔叔江阿姨再好也不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是聂郗成的父母,他们看聂郗成的目光和看他的并不完全相同。
聂郗成犯了错的话,哪怕是温柔如江雪都会厉声训斥,而他犯了错,他会在江雪的眼中看到一丝丝的为难。
“那么你找到了吗?”
“嗯。”
他找到了,找到了和自己有着相同血脉,为他着想的亲人。
他从没想过十几岁时故意和一切作对许下的愿望竟然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了真,“我妈妈出轨的对象是罗冠英,我血缘上的生父不是易昇而是罗冠英,所以罗弈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长。真的很讽刺,我日日夜夜恨不得逃开的那个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血脉相连的亲人。”
原来是血亲,聂郗成并不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他之前就隐约猜到了一点类似的。
“那你在焦虑什么?”易淮柔软的黑发缠绕在他的指尖,他顺势抚摸着这个人的脸颊,“唐高卓跟你说了什么?”
易淮屈从于这温柔亲昵的抚摸,一点点闭上了眼睛,“他说……我是罗弈的法定继承人,莫政雅打算用毒品控制我,让我成为他们的摇钱树。”
不愧是用相似手段扳倒了温正霆的那个人,聂郗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关键所在,“你担心他们会对罗弈不利?”
“是啊……”易淮犹豫地说,“很可笑对不对,罗弈是什么人,我竟然会担心他担心得要命。”
“有什么可笑的?不管对象是谁,出于善意的忧虑和担心都来都不可笑。”
聂郗成没有嘲笑他的杞人忧天,“有人要害你好不容易找到的亲哥哥,你担心他,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决定好要怎么做了吗?”
“既然他不肯搭理我,那我就亲自去他在的地方确定他的安危。”
他这一天遭遇了太多事情,一旦松懈下来睡意就迅速上涌,声音里也带上了浓浓的睡意。
“你会生气吗?明明那么危险,我还要做这种任性的事情。”
“我有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就不生气。”
“什么?”易淮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嘴唇被人啄了一下。
“让我的人跟着一起去。”
只是这种条件?易淮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没有了?”
“你还想要什么?亲我一下?”聂郗成好笑地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我想亲你还需要提条件?”
“……臭流氓。”易淮躲开他胡来的手,“我答应你,不过我明天早上就要出发……”
只是在荣城这边的话还好,去莫政雅的地盘他的人手就不太够了,聂郗成提出的条件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不会耽误你的。”聂郗成就拉灭了台灯,“睡觉吧,明天我也有点事要去处理。”
易淮闭上眼睛没一会呼吸就变得很均匀,而确认他真的睡熟了以后,聂郗成睁开眼睛。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样东西,牵起身边人的左手无名指印在上面,留下个清楚的印记。
这个人的手真的很好看,指节匀称修长,指甲边缘修剪得光滑整齐。
“是真的很适合弹钢琴。”他紧接着想起这双手拿枪的样子,不由得虔诚地在那指尖上留下个转瞬即逝的吻,“谢谢你,辛苦了,希望你到时候愿意收下我的戒指。”
黑潮(八)
早上四点半,易淮准时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聂郗成去哪了?他糊成一团的脑子里只剩这么个问题。
“醒了吗?我刚还准备去叫你起来。”
等他洗漱完毕推开门出去,发现聂郗成竟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边上喝咖啡。
“你的在微波炉里。”
在厨房微波炉里他找到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和装着蔬菜沙拉、烤面包和培根炒蛋的盘子。
看着这份丰盛的早餐,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你不需要……”不需要特地做到这个程度。
“我也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不是特地为了你。快点吃,冷了就不好了。”
“谢谢你。”易淮端着盘子坐下,轻声说。
“不用谢。”
聂郗成如往常一般在平板上处理邮件和内部通讯,易淮则是低头专心吃自己的早饭。
如果窗户外不是一片漆黑,衬得餐厅白茫茫的灯光无比冷清,这一定会是个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的完美的清晨。
易淮主动把餐具放到了厨房的水池里,等上午家政来处理,聂郗成拿起车上的车钥匙,“我送你一程。”
负一楼的停车场里,何坤早就在等了,聂郗成跟他简单打了个照面,眼看两人要擦身而过,聂郗成突然开口。“你确定剩下的人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