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59)
他关上门循着走过去,看到这大半夜特地找自己来的人正跟一条成年阿拉斯加玩得不亦乐乎。
“咳咳。”
他咳嗽两声想要引起这个人的注意,但易淮像根本没看到他来了一样,继续亲昵地给安德烈梳毛,和它玩丢球游戏,然后又训练它站立坐下。
知道他是故意晾着自己,唐高卓只能认命地站在一旁等待,同时脑子飞快地运转,想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大少爷,总不可能是那件事暴露了吧……他眼珠转了一下,在心里嗤笑自己想太多。
“乖孩子,等我一下,待会记得要听我的话。”
终于玩够了的易淮拍了拍安德烈的脖子要他从自己身上下来,安德烈舔了下他的手掌心,乖顺地趴伏在他的脚边。
“唐主管,你来了啊。”他不经意地扫了旁边的唐高卓一眼,指着自己左边的沙发,“坐。”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唐高卓没有动,看似恭敬地低下头,用余光悄悄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说话做事的风格实在太像罗弈了——这也难怪,现在的他毕竟是罗弈一手教出来的。
唐高卓还记得他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软弱、愚蠢、除了一张漂亮点的脸蛋什么优点都没有,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奇迹。
可惜他和罗弈年龄和阅历的差距摆在这里,没准再过十几年他可以成为第二个罗弈,但今天的话,唐高卓并不觉得自己会栽在这样一个花瓶手里。
“不要紧张。”易淮没把他的拒绝放在心里,“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讨论一下这栋房子的安保问题。”
唐高卓抬起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易淮很耐心地等待唐高卓的回应,唐高卓看了他三十多秒,最终缓缓走向那张沙发,坐了下来。
“您是指安妈前段时间摔倒的事情吗?”他十分谨慎地问道,“您难道是想要我履行承诺?”
他想起医院里自己夸下的海口,露出个圆滑的笑容,“哎呀,您早说不就行了,我这就带您去看,我保证真的不到一米……”
面对他的试探,易淮从头到尾都不置一词,一直到他词穷,这才缓缓开口,“不是那件事,我说过了,安妈的事情翻篇,你没必要反复提起。”
“不是那件事……?”唐高卓心里一惊,面上还维持得很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易淮慢吞吞地说,手伸到茶几下面摸索,“我注意到最近保镖里多了几张生面孔,就让何坤简单查了一下。不查还好,这一查还真的查出了大问题……喏,唐主管,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
易淮把摸出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
“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针管、包裹在锡纸里的白色粉末,还有些其它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不过都不是重点。
唐高卓的目光死死黏在这些几样东西上,脸上的血色褪去了大半,“这个是……”
“是什么?”易淮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半句,悠悠地叹了口气,“不认得?那我就说了,这是高纯度***,一旦沾上了就戒不掉的东西。”
“这……”
看唐高卓一副活见了鬼的样子,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易淮托着下巴,颇有兴味地继续说,“罗家的安保系统里出现了瘾君子,唐主管,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怎么跟罗总谢罪?”
“那个人不是瘾君子!”唐高卓下意识就喊出这么句话,喊完就意识到不妙。
“我当然知道那个人不是瘾君子。”易淮又摸出一样东西推过去,“看看吧唐主管,我做事讲证据,没有冤枉好人的习惯。”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这念头占据了唐高卓的脑海,让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罗弈以外的其他人身上感到了一丝丝畏惧。
他简直不敢细想在自己来以前这个人到底准备了多少这种“惊喜”,又打算给自己看多少。
易淮这次拿出来的是一份尿检报告——在找到***的第一时间何坤就把那个保镖带去做了尿检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毒瘾。
尿检的结果是阴性,那么这***到底要用在谁身上就成了最大的疑问。
“我查了下排班表,发现这个人接下来最有可能接触的人居然是我,唐主管,这你打算怎么解释?你让一个私藏毒品的保镖负责我的安全?”
易淮很惬意地摸了下安德烈的脑袋,安德烈被他摸得喉咙里发出阵阵呼噜,而唐高卓彻底僵在了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唐高卓咽了口唾沫,干涩地说道,“我……我可以解释。”
“解释?好啊,那你来解释一下,罗家大部分保镖都要经过你的审查,你怎么就偏偏要把这个人派到我身边?”
“这是因为……”唐高卓一句话没说完就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右手五指并做爪朝着易淮的喉咙捏去。
他已经败露了,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等着他的肯定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所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把这个人解决掉……
但他哪里想到一直乖顺趴伏在易淮脚边的安德烈突然跃起,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白森森的牙齿完全地没了进去。
被这么一条站起来有一米多高的大狗咬住关键部位,唐高卓根本没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就这么直直地向后倒去。
令人眼花缭乱的剧痛中,他还没能把狗推开就对上了冰冷的枪口。
易淮踩住他的一只手用力碾了下去,然后弯下腰,拿枪的手分毫不抖,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的笑,“唐主管,我其实不是很懂,罗总有哪点亏待你了,你非要跟莫先生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黑潮(六)
对于唐高卓这种部队出身的近身格斗老手,易淮看似态度戏谑,实际上精神高度集中,半点不敢放松。
靴子踩在手指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唐高卓脸颊**了一下,下颌绷得紧紧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唐主管,你跟了罗总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叛徒的下场吧?”易淮加大了手上力道,枪口顶得唐高卓脑门那块皮肤微微凹陷下去,“装什么死,问你话呢。”
“什么时候发现的?”唐高卓喉头耸动了一下,沙哑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
光凭额头上沉重的金属触感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玩具枪。
事实上过去他不止一次看过这个秀丽的年轻人在靶场练枪的样子——罗弈对他的要求严格到近乎苛刻,达不到不许睡觉,所以最开始那段时间他天天在靶场练到两三点钟,第二天手臂都抬不起来。
“我想想。”易淮偏了偏头,似乎因为他的问题分心了一瞬,“要说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身边有莫先生的眼线,但具体到某个人要从前段时间说起了。”
唐高卓乌沉沉的眼珠子倒映着他的身影,“难道是……”
看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关键所在,易淮眼中浮现出一抹赞许的笑意,“就是这个难道。”
温正霆寿宴那会跟莫政雅短暂的交锋让他意识到自己身边有这个人的眼线,后来他和聂郗成在高速公路上遭遇的追车事件牵扯出莫政雅和温繁之间的利益同盟关系,这让事情一下子变得更加复杂。最近这眼线又开始有所动作,所以为了钓出这个神秘的内应,他用了一个简单但是有效法子。
他利用了向自己求助的贺章。
温繁视贺章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就顺势把贺章推出来做了这个诱饵:半个月间他给贺章就换了六个藏身之处,保护他的安全是次要,更主要的是是试探自己身边到底哪些人是真正可信的。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人不仅能够接触到他,而且很可能地位还不算低。这样的话范围就一瞬间缩小了,他将几个符合要求的人罗列出来互相比较,当中唐高卓在罗家待了这么多年,安保调动不可能完全避开他的眼睛,说是第一嫌疑人也不为过。
为了给唐高卓定罪,他一方面安排何坤去查,一方面则是看准了时机让陈叔的人把贺章从那栋旧楼房里带出来,贺章被转移到别处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发生了爆炸案,这更是确定了他的猜测——比起在某一次转移途中泄露,打从一开始贺章的行踪就暴露在温繁的眼皮子底下。
“你……”唐高卓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趁易淮被他的问题分心骤然发难,腰胯用力,左臂忍着肩膀的剧痛猛然朝上一抓,要把这拿枪的纤细手腕直接折断。
一般来说占据优势又对他充满忌惮的一方绝不会做收手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易淮毫不留恋地撤走枪口朝后退去,顺势躲开他积蓄了浑身力量的这一抓。
抓了个空的唐高卓一跃而起,他两条手臂多少都有伤不太能使上力,平躺的姿势又太受制于人,只要能站起来他就有无数种办法制服眼前人。
“交给你了。”易淮朝着某个方向喊了一声,唐高卓还在愣神就被冲过来的那人一脚踹在腿骨上。
同样受过专业训练的何坤三下五除二就制住了唐高卓,扭着的手臂迫使他跪在易淮面前。
“唐主管,我发现你真的很看不起我,我算计你这么多次,你不会觉得我能蠢到跟你独处吧?”
易淮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端坐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唐高卓那写满了不忿的脸。
“我刚刚说了这么多内幕,就当是公平交易,唐主管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何坤的手稳如磐石,之前易淮那半吊子的两手根本没得比,唐高卓闭上眼,按捺住心头的挫败感和绝望,嘶声道,“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
他这幅认命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在说快杀了我,别的人会为之感到苦恼,但易淮还是那副极其笃定的态度,仿佛笃定他最后一定会乖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