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寿有特地的文体,写不好,言官那边是有折子要上的。
郁徵两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训练,他尝试了几天,这种佶屈聱牙的东西实在难写,写得他萎靡不振。
若是郡王府里也养着门客就好了。
这日,郁徵躺在窗边的小榻看外面的风景。
他眼睛余光看见伯楹脚步轻快地在房间内忙碌,灵机一动,喊他:“伯楹,你先前是不是当过秀才?”
伯楹手没停:“十多年前的事了,考完秀才后我去考了几次举人试,再后来我家家道中落,在二殿下手底下谋了差事,一年到头也没写过几篇文章。”
“这话谦虚。”郁徵躺着没动,懒懒地说道,“既然如此,给你放两日假,你把祝辞给写了罢。”
伯楹立刻抬起瞪圆的眼眸:“术业有专攻,殿下,这个我不大会。”
郁徵:“不用很会,你将我们如今的情况照实写完,润色一遍,递上去。”
伯楹犹豫:“这个不符合规矩。”
郁徵笑了一下:“我们都到这来了,还要什么规矩?我再写几日,估计人都得写病了。”
伯楹见实在推不过,只好问:“祝辞大致要写什么,我不大会。”
郁徵:“这个容易,写完祝辞后,你就写我们的境况,哭穷,写得越凄惨越好,说我们不是不想去祝寿,不是不想送重礼,实在没银子,快要饿死了,只能送些土仪。”
伯楹听候指示,回去写祝辞去了。
他写了三遍,措辞一遍比一遍低下凄切。
等看到最后一版,郁徵敲定:“写得非常不错,封起来,将这封祝辞送去国都就够了。”
左行怀也要派人送千秋节寿礼去国都。
郁徵这边人手不够,不想用自己的人,干脆蹭了他的人手,让他一块送去。
反正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怕路上丢。
现在两人关系不错,左行怀一口答应下来。
左行怀有快马,还有术士,十日左右便能送到国都。
郁徵穿来时,他们与国都的关系就已经称得上形同陌路。
朝廷把原主打发来这个地方,几乎什么都没给,一副任他自生自灭的态度。
郁徵现在接手,对国都更没感情,也不想修复。
他现在这种情况,离那边太近并非好事。这个世界并不缺能人,谁也不知是否能有谁看出什么。
将寿礼送出去,郁徵便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他最近身体酸痛绵绵,就像回南天受了潮一样,总有哪里不对劲。
至于究竟哪里不对,他自己都说不出来。
伯楹与纪衡约十分紧张,请了镇上的大夫上门号脉。
镇上的大夫水平有限,号了几回脉,什么也没号出来,只开了些滋补的药汤,让郁徵多补补。补养好了,自然万症全消。
当然,大夫不敢那么直接,他们的话委婉许多。
郁徵没在意,封了诊金让人送大夫们下去,而后继续养着。
人世间许多病症本就无药可医。
别说这个世界,就是他前世所在的文明世界,也有许多疾病无法治疗。
他对这件事情看得十分开,探查不出来,慢慢养着也行,只要情况不继续恶化,就没什么问题。
伯楹他们虽然不认同这个观点,但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暂且作罢。
郁徵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感觉这就是秋冬的常规加重。
为此,他停掉了一部分劳作,也不怎么下山。
他身为一郡之王,许多事情本就不必亲自动手。
纪衡约有带人种青粮的经验,秋冬种菜也毫无问题,郁徵干脆把事情交给他。
黄鼬一族的菜地也在湖边。
他们和郡王府的侍卫一起种,学习了不少种植方法,种得有模有样。
纪衡约告诉郁徵,黄鼬一族种出来的萝卜秧已经开始卖了,因为水好菜好,每日都能为他们族带来不少进项。
不过相比种田,黄鼬一族似乎对做生意更感兴趣。
他们每隔几日,会挑着菜和其他手工制品去镇上卖,有时候还会贩点小杂货,一起挑去村里。
郁徵对黄鼬一族并不太过关注。
他名义上是这片土地的郡王,实际上郡守早已架空他,他手上没银没粮,根本管不了这片土地。
万一黄鼬一族作乱,也有郡守去愁,他其实有心无力。
何况他看黄鼬一族眼神清正,不像那等作奸犯科之辈,不过多关注也无碍。
郁徵坐在躺椅上,翻了个身。
他的躺椅还是碧桃树下那张躺椅,过了炎热的夏天,再在躺椅上晒太阳吹风,无疑是种极佳的享受。
阳光和煦,照在熊奶草上,把熊奶草照得晶莹透亮,嫩生生的绿意几乎要挥发至空中。
傍晚,熊奶草也被染上一层橘色。
郁徵在躺椅上休憩,院门处,探进两个小脑袋,却是邢逢川和阿苞。
两个还不到郁徵腰高的小孩探头探脑,见他睡熟了,邢逢川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焦急,阿苞没什么表情地进来,再伸手向后招,示意邢逢川也进来。
门口守卫的侍卫得到过吩咐,并不拦他们。
邢逢川却不敢妄动,怯怯地看着阿苞,小声道:“要不要等殿下醒了,得到他的允许再进来?”
阿苞道:“不必,侍卫没有阻拦我们,应当就是父亲提前吩咐过。”
邢逢川转头看了看门边铁塔一样的高大侍卫,又看看睡得正熟的郁徵,仍是不敢:“殿下让我们进来,没让我们拔熊奶草,我们还是再等会?”
阿苞想了想:“看小马去不去?”
邢逢川点头。
两个小孩便手拉着手去后院看小马了。
小白马霜青就养在后院,它现在情况大好,长高了些,四肢也粗壮不少,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伯楹正在屋内算账,见俩小孩去看马,隔着窗道:“世子殿下,你们别挨太近,霜青脾气不太好。”
阿苞点了点小脑袋:“伯叔,有青粮粮草可以喂它么?”
小白马听阿苞这么问,像是听懂了似的,抬起大大的脑袋,往阿苞方向靠近,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些,还用脑袋拱了拱阿苞,又拱了拱邢逢川,长长的马脸上满是期待。
阿苞伸手摸摸马脑袋,小白马没有拒绝。
邢逢川见状,也抬手小心地摸了摸,摸到小白马顺滑的毛发后,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伯楹看着他们玩耍,笑道:“殿下稍等片刻,我出来取。”
俩小孩用力点头。
小白马情况好了之后,郁徵不再让人给它喂纯青粮粮草与熊奶草,而是各种粮草混着喂。
它十分挑嘴,哪怕所有粮草都切碎了,它也能用舌头准确地挑出青粮粮草与熊奶草吃掉,其他的粮草剩着。
直到它再次感到饥饿,而府里人不会再给它喂别的食物,它才会不甘不愿地将普通粮草吃掉。
伯楹出来院子,到旁边的杂物房取了一篮子青粮粮草,递给阿苞与邢逢川后,就在一边看着他们喂马玩耍。
直至太阳慢慢落山,山风凛冽了起来,郁徵睡醒。
两小孩才回前院,得到郁徵允许后拔了些熊奶草回去。
这些熊奶草有少部分是小白马的口粮。
伯楹要和郁徵说话。
郁徵让门口一名侍卫陪着俩小孩玩耍,再在天黑之前送他们回院子。
侍卫领命而去。
小孩们走了之后,郁徵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脸上透出浓重的疲惫。
他眼下那抹青色,更是像白纸上留下的墨痕,在他雪白的脸庞上显得触目惊心。
最近身体不好,他的嘴唇只有一点淡淡的粉色。
这么一打眼看过去,伯楹总疑心他是否要融化在阳光下,心里有非常浓重的不祥之感。
伯楹担忧道:“殿下今日还是不舒服么?小镇里的大夫医术不行,不若写信问问左将军,军营里的军医医术可能会好些。”
郁徵摇头:“不必,我就是做了个梦,累得不行。”
伯楹扶他回房:“殿下梦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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