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可以用在护心镜上面,至于白布条就更简单了,一人一小条而已,用不了三天他就能采购齐全。
萧融想的入神,没注意到屈云灭说了一句话,等他反应过来去问的时候,屈云灭却摇摇头,表示他没说什么。
其实说了,他说的是,你愿同我一起出征吗。
从头到尾他都没打算带着萧融去盛乐城,哪怕如今他也不打算这么做,可是刚刚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就让他问了这句话。
萧融精打细算、萧融扣扣搜搜,而萧融为数不多的大方时刻,都用在了他身上。
虽说他是要将那些东西送给将士,但作为一个将军,屈云灭难道会看不出来他的用意在哪里么,他在帮自己凝聚军心、帮自己鼓舞士气、帮自己的每个一意孤行找好理由,让外面的人不能用言语中伤他。
屈云灭想说他不在意,流言蜚语于他而言不过是耳旁风的存在,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他不在意没关系,萧融在意,萧融是不愿意听到外人说他的坏话的。
萧融还在那啰啰嗦嗦的盘算着誓师会要怎么搞,酒肯定是不能发的,但屈云灭这演讲水平也太差了,仅靠言语根本无法调动将士们的积极性,他本想在这叮嘱屈云灭一番,告诉他到时候应该怎么说话,但说着说着,他自己就放弃了,他咂咂嘴,意兴阑珊的说道,罢了,在大王你出征之前,我会把演讲稿写出来的,到时候大王熟读并背诵就好了。
屈云灭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萧融顿时惊讶的看向他。
这就答应了?居然不先挑刺挑刺他的态度和语气?
下一瞬,更加让萧融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屈云灭居然静静的看着他,对他说道:“我总是让你劳心又劳力。”
萧融睁大双眼,而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屈云灭垂下眼,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我不想改。”
然而就像他时不时在心里冒出的念头一般,人怎么想和怎么做一直都是两码事,他不想改,但他又没法看着萧融这么辛苦,所以他总是在改。
但再多的毛病,也有全部改好的那一天吧,如果萧融不再同他苦口婆心的说话、不再动不动就跑来查看他在做什么、不再担心他的言行举止,那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可做的?屈云灭一愣。
他原以为自己和萧融已经很亲近了,然而这么一回想,他才意识到一个事情。
萧融从没有因为闲来无事去找他的时候,他每次过来都是有事要做,不是要规劝他什么,就是要让他做什么,或是向他问询什么,如果他和萧融坐在一处什么话都不说,那通常都是他去找萧融的时候,只有这个情况下,萧融才会稍微安静一会儿。
但这个安静似乎不是屈云灭想象中的和谐相处,而是萧融除了公事之外,同他根本无话可说。
一下子,屈云灭又想起来萧融之前说过的,他不想欠自己的人情。
屈云灭心里有点乱,因为他捋不清这些事的关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件事,而他分析不出来那是什么事。
萧融疑惑的叫他:“大王,大王?”
屈云灭抬起眼睛。
萧融的心脏微微跳了一下,屈云灭这个神情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他终归没有太重视,而是问他之前就想问的问题:“四军的主将应当都会随大王一同出征,不知大王觉得今日那个地法曾如何,他虽败在了大王手里,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了,大王想不想把他纳入麾下?”
那半个时辰的世界观重塑可不是白白的浪费时间,一旦接受了屈云灭是本时代战力天花板的身份,萧融几乎立刻就不再害怕地法曾了。
论武力,他比不过屈云灭,论智力,他比不过自己。
就算不知道地法曾生平,萧融也隐隐约约听过他的名声,这人就是特别会带兵、特别会用人而已,他是将军型的国君,他要是谋略上也非常厉害,那萧融肯定会有这种印象,所以萧融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地法曾比不过自己的谋略。
再说了,就算是他夜郎自大了,其实地法曾不仅能当将军,还能当军师,那萧融也不用怕他。
要是真把萧融逼急了,他就不会再像如今这样徐徐图之了,既然他能知道那么多改善民生的办法,自然他也会知道许多改善武器的办法,还有特别缺德的,几乎就是生化武器雏形的某些办法,在兵刃上涂抹粪便和动物的污血,这样敌军就是没死在战场上,也会死在回去的感染中。
如今事情还没严峻到那个地步,而且大王是真的很猛,萧融就没想过用这些。
地法曾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跨越一千五百年的知识储备量,武力上他和屈云灭不属于同一个层次,同理,知识量上他也没法跟萧融比拼。
所以萧融的心态已经很平衡了,他想先看看屈云灭是什么意见,然后再回去安排地法曾的去处。
地法曾是个人物,他不会抹消这个人的存在,但这已经是个不同的世界了,他曾吃过的红利,如今转移到了屈云灭的头上,至于公平不公平的……这个问题没有意义,难道正史上屈云灭的惨死就很公平吗。
而屈云灭听了萧融的话,他沉默一会儿,不知道是思考还是在反应,总之他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他身手可以,就让他继续做你的护卫吧,有他保护你,我在盛乐也能放心一些。”
屈云灭心不在焉的,自己说的话他自己可能都没印象,而萧融又是愣了愣,因为屈云灭平时不是这么说话的,他平时的说法应当是——你身体那么孱弱,当然需要旁人的保护,这样我走了以后,才不会担心哪一天你就死在陈留了。
萧融:“……”
好恐怖,仿佛刚才有另一个屈云灭在他脑子里说话一样。*
从屈云灭这里出来,萧融回去抓紧时间吃了个饭,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找地法曾。
天热也是有好处的,这不,地法曾的头发已经干了。……
见到萧融走进来,又在发呆的地法曾立刻站起身。
萧融笑了笑,对他道:“坐,你今日表现很好,整个镇北军中怕是都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样,在大王手下坚持那么久,看来我的眼光没有出错,你就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柔然勇士。”
这是萧融第二次称他勇士了,萧融大约不知道,柔然人也不是谁都能称一句勇士,那是柔然的最高赞誉,是他这种出逃的奴隶完全配不上的。
说来也有点意思,柔然人虽然崇尚强者,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强者不能是一个奴隶。
在外面,鲜卑人往死里看不起柔然人,怎么难听怎么骂他们,怎么缺德怎么使唤他们,而柔然作为被欺压的一方,每天都暗恨着,盼着鲜卑早点完蛋,同时,他们也用同样的待遇对待自己国家的奴隶们,仿佛一旦变成奴隶,那这个人就不再是人了,不管他有多厉害,谁都能踩他一脚、踹他一下。
地法曾不是犯错才变成的奴隶,他天生就是个奴隶,他们一家子好几代都没能翻身成平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怀孕了,便只能生下他,而他也不记得自己母亲什么模样了,因为那个女人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死了。
死了也好,女奴比男奴更可怜,白天女奴要干活,晚上则要被男奴发泄,而他们的主人不会管这个,毕竟男奴欲求不满容易生事,等女奴生下了孩子,就又是新的奴隶。
地法曾大约是基因变异了,因为他记得那个巨大的草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他如今这个体型的,但多亏了他能长成这么一个体型,他十二岁就成功逃出了那个牢笼,然后一路往南流浪,因为他听别人说起过,南方的雍朝遍地都是香料与黄金。
体型大挺好的,但人要是笨的话,也得吃很多很多亏,地法曾都数不清他这辈子到底遇上过多少个人了,有对他好的、也有对他差的,说实话,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在乎别人对他是什么态度了。
不管是好还是差,这些人都没法在他生命里停留太久,他们都不重要,不值得地法曾投入过多的眼神。就像萧融。
地法曾之前一直都很低调,唯一露出明显的情绪时,就是屈云灭邀请他打一场的时候,而真打完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即使自己输了,他都没有流露出半点鲜活劲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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