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长安派和洛阳派就吵了起来,长安派看中长安历代古都的底蕴,洛阳派则看中洛阳居中、更为繁华的优势。
这个长安确实比不过洛阳,被胡人血洗之后,雁门郡因为屈云灭回来了,所以又重新建设了起来,长安则一再遭难,胡人走了,还有其他势力过来占领,但他们谁都没本事独占,就天天打,后来即使被屈云灭一窝蜂的全都赶走,如今的长安也没几个百姓了,近乎是一座空城。
迁都去长安的话,前期肯定是个赔本买卖,要付出好多精力与金钱。不过空城也有空城的好处,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折腾,况且就算长安空了,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那些宫室、府邸,残留下来的就可以为他们所用。
萧融倚着椅背,乌溜溜的眼珠定格在对面的墙上,他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想着各种事情,都没注意到屈云灭已经盯着他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萧融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屈云灭特别不痛快,他发现自己不想让萧融闲着。
长安派代表人物虞绍燮,以及洛阳派代表人物公孙元正在激烈辩论,突然,上面的大王开口了:“萧先生,你对迁都一事有什么见解?”
辩论暂停,大家一起看向已经坐得歪歪斜斜的萧融。
萧融:“……”
顶着众人的目光,萧融先是默默的把身体坐正,然后才清清嗓子,回答道:“我觉得虞先生和公孙将军说得都有几分道理。”
屈云灭:“哦?有几分道理,便不是有十分的道理,这么说,你是觉得长安与洛阳,都不足以成为新的王都?”
这话一出,虞绍燮和公孙元瞬间坐直了身子,看着萧融的目光也不再那么平和。
萧融:“…………”你好烦。
但别说,屈云灭还真说中了他的心思,他确实是觉得这俩都不怎么样,根本就是半斤八两,所以才会说这么一句话,真不愧是敏感多疑的大王。……
都说到这了,萧融暗中撇撇嘴,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既然让大王看出来了,那我也如实相告,我个人中意的迁都之地乃是陈留。”
大家一愣,然后叽叽喳喳起来。
“陈留?此地还不如济南。”
“陈留不可,绝对不可,陈留曾是金陵的陪都,孙仁栾一直想将此地抢回去,大王怎么能迁去那里呢!”
“陈留乃是平原,若胡人再次南下,经山海关、过幽州,能径直将大军推到陈留来!萧先生提议陈留,未免太短视了!”
“就是就是,怎么可以迁都陈留呢,陈留从未做过王城,唯一的陈留王后来还是那样的结局,太不吉利了。”
萧融本来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加入他们的辩论,但听着这些反对的声音,萧融脾气也上来了。
他眯了眯眼,这就是要开战的意思。
“真是龙生九子安天下,猪生一堆拱墙根。”
众人:“……”
咋还人身攻击上了呢!
萧融才不管那个,“陈留不如济南?这二者分明是一样的地势!甚至陈留更平坦,更适合百姓耕作居住,如今大王有的是兵,缺的是民,陈留上依大河,下靠颍水,水系发达且连接着淮水,淮水之南的百姓无论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能方便的过来。靠着颍水,大王也可开始操练水军,如今镇北军中什么兵都有,就是没有水兵,水兵的重要性,还需要我向你们解释么?”
众人互相看看,没吭声。
如果屈云灭要称帝,早晚都会和南雍一战,而南雍之所以能苟活到今天,七七八八的原因当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淮水真不好过,胡人又不擅长打水战,所以总是到了淮水就铩羽而归。
胡人都替他们淌过水了,他们还不赶紧吸取教训,这南北分裂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们不说话,萧融还是要说的:“至于并无险要,诸位,若真有一天敌兵已经兵临城下了,打到自己的老巢来了,有没有险要,还真的那么重要吗?古往今来,被逼到固守国都程度的君主,有几个能坚持十年以上的?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倒不如早早的决出胜负,免得百姓跟着一起煎熬。”
幕僚团里有个人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他瞪着萧融:“你、你怎么能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
萧融:“那你怎么能时时刻刻都想着做缩头乌龟?”
“…………”
对方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萧融运了运气,也缓和了自己的态度:“我并非是说地势不重要,只是诸位,咱们如今都是镇北军的一员,要相信大王与众将士的本领,咱们所注重的地势,不应当在都城的范围之内,而是都城之外、辐射出去的范围,豫州、冀州、东豫州、徐州各有险要,如今都在大王治下,陈留便是中央的位置,莫非你们觉得大王守不住这些地方?”
众人瞬间看向上面的屈云灭,而屈云灭也很应景的笑了一下,就是笑得杀气四溢的。
众人:“……”不敢说话。
萧融见他们老实了,这才感觉到了几分满意,既然都说到这了,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我中意陈留还有别的原因,之前也有先生说,孙仁栾想要将陈留抢回去做他们金陵的陪都,而我也有类似的想法,自从太宁二年的大雪以来,淮水之北的耕种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倒是淮水之南,粮食的收成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将来,我们或许需要将南边的粮草运到北边来,而且每一年都要运。”
他说的比较隐晦,多数人都听懂了,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其实气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不管湿度还是土壤、或是粮食的品种,最终结果都导致南方的种植产量更高,而且就是在这个时候,南北分治,南方开始飞速的发展,变成了一片富饶之地。
此时还没有大运河,而一提起大运河,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它增进了交通的发展,还有它是无数河工的噩梦,倒是忘了它最初、且延续了将近一千年的作用——即,将南方的资源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北方去,供给定都在那边的皇帝和朝廷享用。
至于提前挖运河,这是不可能的,一来萧融还没心黑到那个地步,二来他们也没那么多人,所以与其挖运河,不如直接定都在颍水附近,淮水与颍水照样能通漕运,将来需要了,也只需要挖通淮水与长江这一段,不必再兴师动众的挖那么远了。
萧融不愿意定都长安,也是这个原因,长安历史悠久他知道,可后来再也没人定都长安了,就是因为它离长江一带实在太远,资源调动不起来,皇帝又不是慈善家,他们当然不会任凭那些财富溜走。
知道萧融说的有道理,这些人就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还是有人小声说:“可它确实不吉利。”
萧融:“……”
行吧,这点他也没话可说。
三十年前那场影响久远的大雪,准确发生的时间点是太宁二年,而年号叫太宁的这个皇帝,是雍朝历史上最惨的一个皇帝。
雍朝的皇帝们,除了开国皇帝寿命很长,活了七十多岁、在位三十五年,其余的皇帝在位年份,取平均数可能都不超过五这个数字。
太宁皇帝是前任皇帝的亲弟弟,本来陈留是不会作为封地的,因为地方太小,如果过去就封,真正的代号应该像屈云灭一开始接到的圣旨一样,屈云灭接到的是代王,而陈留这一片属于豫王。
但太宁皇帝实在是惨,他哥心眼特别小,害怕弟弟出去以后野心就大了,所以一个劲打压他,给他封陈留王,还不让他出去,天天把他压在宫里让他做太监的活,朝中大臣也不把他当亲王,对他态度十分恶劣。
他哥大概是遭报应了,所以登基第二年就死了,从开国皇帝死了以后,朝廷就暗流涌动,太宁皇帝的哥哥比较强势,他死了大家还挺庆幸的,而且他们吸取教训,决定立一个软骨头当皇帝,也就是这个倒霉蛋,太宁皇帝。
说真的……这位一辈子就没顺过,小时候被欺负,当了亲王继续被欺负,当上皇帝了,终于能过上表面的好日子了,结果他刚登基,气温就降了,第二年夏季四月,天降飞雪,这已经是个很不好的兆头,等到了冬天,那场恐怖的大雪到来,所有人都认为是太宁皇帝德不配位,所以才惹来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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