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九年前就来过盛乐?!
一瞬间,在场的好几个人都在心里震惊的说出了这句话。
但大家都知道,雍朝南迁之后,弥景固守遵善寺的那两年于他来说是心中永远无法过去的阴影,但凡有点眼力见的,就不可能在这里揭弥景的伤疤。
大家默契的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反正知道这地图是真的就行了,屈云灭因为刚刚一直没人理他而感到不快,如今看到这些人如此照顾弥景的情绪,他更加的不快了,他甚至忍不住的想,怎么一个两个全是这样,佛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人人都对他这么好啊?
可是他到底没有故意的去刺弥景,他也同样安静了下来。
屈云灭已经拿走那地图详细去看了,萧融一直盯着他,见他真的没有意气用事,萧融抿嘴笑了一下,然后他转过头,趁着屈云灭没注意,立刻抬起双手,给弥景比了两个高高的大拇指。
他笑着露出几颗牙齿,哪怕是最看不懂脸色的人,如今都能看出来萧融的意思:佛子,你真有本事!
而佛子静静的看着他,同样回以客气一笑,只是他心里想的是:谢谢,你也是真没出息。……
等屈云灭拿着地图重新转身,萧融瞬间恢复正常,他云淡风轻的站在那,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刚刚做了什么。*
说实话,这地图对此次偷袭行动的助力没那么大,因为关于城墙上的薄弱点,这几天靠着派出去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大家已经锁定了几个位置,而潜入之后的屈云灭根本不需要地图,他只要一直顺着城墙走,尽量在不引来敌人注意的情况下,到达北门,然后杀光北门的所有守卫,放自己人进来就行了。
至于进来之后怎么做,那当然是一路杀穿出去,盛乐的皇宫也没什么特殊的,跟其他皇宫一样,它也在盛乐城的最中心位置上,所以不管有没有地图,他们都找得到地方。
就是有了地图之后,能找到的更快一点。
这地图的真正价值还是在于它证明了库莫奚人的决心,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鲜卑大势已去,就库莫奚这点人也不可能同镇北军抗衡,如何选其实就像是弥景脑袋上的虱子,完全明摆在那里。……
然而同样的情况历史上都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做出正确选择的人,其实很少很少。
因为人都有侥幸心理,人都有骨气,绝对理性在人性当中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从降生在这个世上的第一天开始,人就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影响了,来自生物的本能促使着人向上爬,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做出想要更多的决定,拥有的越多,就越难放弃手中的东西,如果学不会放弃,那就只能拼命到最后一刻,即使半途就知道自己错了,即使已经明白等在眼前的结局是什么,可他们宁愿壮烈的死,也不愿意卑微的活。
宇文部是这样想的,慕容部的想法,外人还不知道。
而库莫奚人,很难说他们到底是吸取了宇文部的教训,还是他们觉得能报仇就足够了,至于自己做谁的附庸都没关系。
生死一事,本来就没什么对与错,因为非要给已死的人一个价值评估的都是其余的活人,他们的评说只有他们自己看得见,死去的人不会在乎,他们已经付出了该付的代价,而在这不公的世界,唯一公平的就是生与死,人人都拥有一条命,人人能抵上的,也只有这条命。…………
在弄坏了六根毛笔以后,萧融总算是做出了一个成功的成品,他怕吹不出来丢面子,所以每回试吹他都会跑回自己的营帐去,这回终于成功了,他立刻背着手,屁颠屁颠的来找屈云灭。
屈云灭在磨他的雪饮仇矛,磨两下,往上面洒点水,然后接着磨,有时候他还会调整一下角度,眯着眼睛看银白色的矛尖是否平整,屈云灭的眼睛大约已经突破了视力表,别人看不见的小瑕疵,他却是一数一个准。
萧融:“……”
所以当初在螭龙剑上留下划痕,不是他手艺有问题,而是时间上来不及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萧融原本想着一定要跟屈云灭算螭龙剑的账,但一来到军营,他自己就把这事给忘了,如今虽然想了起来,可明日屈云灭就要重新出征,这回没有行军做缓冲,从他骑上那匹战马开始,这场大战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抿了抿唇,萧融悄悄过去,站在屈云灭身后,见他没有发现自己,萧融拿起做好的哨子,用力对着哨子吹了一下。
清脆悦耳仿佛小鸟啼鸣的声音从屈云灭背后响起,但他根本没有被吓到,他只是不明就里的转过头,看了看萧融手里的东西:“你忙了这几天,就是做这个东西?”
萧融拧眉,不满意他这个反应:“我吹的这么响,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屈云灭:“你进来半天不动也不出声,雪饮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融:“……”
他嫌弃的看着屈云灭:“大王还是称它的全名吧,叫一柄武器雪饮……听着太怪了。”
屈云灭又把脑袋转了回去,他继续磨,顺便对萧融说:“我的武器,我就要这么称呼,只要是我的,我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萧融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他又拿起那个哨子,一边抽动哨子内部的竹条,萧融一边往里吹气,和刚才不一样的鸟叫声又传了出来,而且悠扬婉转,调子一会儿一变,萧融吹了个过瘾,然后绕到屈云灭面前,把这哨子放在手心里,递给屈云灭。
他说道:“这叫鸟哨,吹出来的音调和鸟叫几乎一模一样,没人分辨的出来,而且这东西声音大,你可以用它来跟其他潜入的将士联络,也能用这个提醒外面的人,告诉他们是动还是停,用着也很简单,三短一长听起来正好就是伯劳的叫声。”
说着,萧融还给屈云灭演示了一遍。
演示完,他又把鸟哨递到屈云灭面前。
屈云灭看看这东西,他没有立刻接,而是拿起一旁的汗巾擦了擦手,然后才捏起这细小的竹竿。
端详了一会儿,屈云灭把鸟哨放到唇边,他没抽动里面的竹条,直接就用力吹了一声。
尖锐的哨声响起来,震得萧融忍不住捂耳朵,他蹲在地上,受不了的朝屈云灭喊:“谁家的鸟会叫这么大声!你小心把它吹裂了!”
屈云灭哈哈笑了两声,他看向萧融,问他道:“前几日我看你又画图纸又找铁匠,我以为你要做个更大的东西。”
萧融蹲着,感觉这姿势也挺好的,他就没有立刻起来,皱着眉,他说道:“你说钩爪啊,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实用,四丈高的城墙,谁能有那个力气将几斤重的东西扔到城墙上面去。”
屈云灭扬眉,他张口要说话,萧融一看他这表情就头疼,他赶紧制止他:“行行行,我知道你行,但你一个人行管什么用,你本来就是能爬上去的,爬不上的人也扔不上,况且扔的动静也不小,要是中途绳子断了……唉,总之是弊大于利,还不如让将士们赤手空拳的上去。”
简峤是个能人……他说全军最多能找出来四五个,最后还真就只找到了五个,简峤找了一棵光溜溜长得笔直的树,让这些人试试能不能爬上去,他们五个跟猴子一样,嗖嗖嗖的就上去了。
城墙比树难爬,不过有这样的身手在,估计也不愁上不去。
五个人,加上屈云灭就是六个,哪怕萧融有作弊器,也没法感到一丁点的安心,但他不会将心里的想法告诉屈云灭,他只是偏着头看了一会儿地上的铜盆,在盆中看到自己不甚清晰的倒影,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对屈云灭说道:“我把螭龙剑带来了。”
屈云灭眼里冒出一个问号,他不懂萧融提这个干什么,他又不会把螭龙剑送给自己,再说了,战场上没人用细剑。……
幸亏萧融不知道屈云灭在想什么,不然他就是蹲着也得踹屈云灭一脚,他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头一次把屈云灭当做一军之主将来看,向他询问道:“你说我能上阵杀敌吗?”
屈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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