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融也理解,在简峤的脑袋当中,军情才是第一紧要的机密,这个打死他都不能往外说,至于萧融身有神异,这又不算是什么秘密,他自己在平阳城的时候也是大肆宣扬过的,那告诉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融的想法也差不多,他不介意自己的事情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但他介意在他还没有表露态度的时候,别人就已经擅作主张的把这事宣扬了出去。
究其根本,是因为他的地位还不够高,底下的人不认识他,还是不把他当回事。
这么想着,萧融也就不过去劝了,他听着屈云灭一句接一句的训斥简峤,把他这个堂堂将军训的无地自容,他不一定明白这种无意识的泄露消息有多严重,但他一定明白了屈云灭有多生气。
简峤要出来的时候,萧融赶紧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作为好面子的人,他太懂怎么照顾别人的自尊心了。……
等他走远了,萧融才缓步走进去,屈云灭背对着他、身体一顿,先是有些紧绷,然后又放松了下来。
紧绷是因为有人进来了,而放松,是因为他认出了这个脚步声属于萧融。
他转过身,刚刚训简峤说了太多话,导致他现在有些懒得开口,便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萧融是真觉得屈云灭很好懂,他不用说话,自己也能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意思。
他乐了一下,说道:“这事不一定是简将军泄露出去的,除了简将军的夫人和妻弟,另外几人都是大王信得过的,而那两人也没有机会去接触鄯善人,依我看这事怪不到他头上。”
屈云灭拧眉:“张氏是接触不到,可那张别知就不一定了。”
萧融:“……张别知?”
屈云灭听出他念这个名字时候的古怪语气,他嗯了一声,然后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你认识他?”
萧融连连摆手:“不不不,从未见过。”
但他记得这个名字,在背叛了屈云灭的一大串名单当中,张别知算是排名前几的,而且这人行兵打仗有点天赋,他后来也短暂的辉煌过一段时间,但这人的情况有点像低配版的屈云灭,真正的屈云灭都被人灭了,这个低配版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
萧融震惊的是这人居然是简峤的小舅子,史上张别知死于内讧,简峤从头到尾跟他都没什么交集,谁能想到这俩人居然还是亲戚。
也不知道张别知叛变的时候张夫人还在不在,要是还在,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
萧融顿了顿,有点好奇的问:“敢问大王,张别知如今是什么职位?”
屈云灭越发古怪的看着他,不认识还打听这么多?
但他还是回答了:“在简峤手下做副将。”
萧融哦了一声,在这人身上留了个心眼,但也不至于太关注他,毕竟他这职位可大可小,地位如何全看上官是否信任,但简峤就是再信任他,他也做不到一呼百应、直接把镇北军分裂。
不再关注张别知,萧融又重新说起消息泄漏的事:“大王不应只敲打简将军一人,应颁发军令,令全军上下都知晓这其中的利害,若有人再犯,便狠狠的罚、以儆效尤。”
屈云灭想想,感觉也是这个道理,虽说他觉得罪魁祸首就是简峤,可那些在中间传播的人也不能姑息。
突然反应过来,屈云灭转头看向萧融:“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事?”
萧融笑:“非也,我来这里是想向大王讨个恩典。”
屈云灭听得新鲜:“什么恩典?”
萧融:“大王有所不知,我家中祖母年迈,且有痴症,幼弟一人在家中照顾她老人家,日常生活他都顾得来,可这出门在外就不行了,我想让阿树回去接他们前往陈留,这一路怕是会遇上匪盗,因此——”
听到这,屈云灭已经懂了,他打断萧融的话:“知道了,让简峤带人去接他们。”
萧融:“…………”
你让堂堂主将去接一个老太太?!
萧融十分惊讶的摆手:“不可不可!怎么能让简将军兴师动众呢,这不合规矩!”
屈云灭不懂,当初萧融就是简峤接来的,这是萧融的祖母,连萧融都要供着的人,简峤怎么就不能接了。
但看他真的很抗拒的模样,屈云灭顿了顿,改口道:“好罢,让张别知去。”
萧融:“…………”
那我怕半路上他就把老太太卖了。
不过最后定下的人还是张别知,因为屈云灭已经没耐心了,他对简峤还有那么几分情谊,愿意给他省点事,张别知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而萧融只是心里感觉别扭,其实他也知道,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张别知是不可能背叛的,更何况他和萧融无冤无仇,再怎么也不至于害他祖母啊。
第二日,完全不懂自己是怎么被大王安排了这一差事的张别知,就一脸懵逼的带着二十轻骑,以及一个阿树上路了。……
通过这事,萧融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屈云灭这人也太不拘小节了,他不拘自己的小节,也不拘部下的小节。
之前他对着原百福不讲理,如今又把简峤当卫兵使唤,公孙元和王新用萧融不常见到,虽然不知道他对他们是什么态度,但估计差别也不大。屈云灭没有将军或是亲王的架子,他能亲自千里追敌,他就认为别人也没有架子,也能亲力亲为的做一些事。
殊不知不是每个人都保持本心,有的人辛辛苦苦爬上来,就是为了享受上层阶级的待遇。
萧融看得心惊肉跳的,总担心再这样下去,没反心的人也会被逼出反心来。
但这种关于屈云灭性格的提议,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提出来,不然的话容易弄巧成拙。
萧融摇摇头,转身去了议事厅。
佛子到了,搬迁的先行部队马上也要走了,高洵之召集大家过去商量一些内务上的事。
萧融到的时候,大家基本都已经来齐了,连佛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跟别人说的,在这占了一个席位,还微笑着跟幕僚团说话。
萧融:“……”
照旧来到高洵之身边坐下,佛子看到他,还对他行了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融自然也还了一礼,高洵之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便将今日的难题都抛了出来。
总的来说就三点,钱不够、人不够、地不够。
准备迁都了,大家自然都充满了雄心壮志,可雄心壮志是需要物质基础的,当初他们做计划的时候倒是都很兴奋,可后来高洵之一算账,就发现他们想得有点多。
镇北军的资产几乎全是打胜仗之后的战利品,这些战利品都来自那些霸占淮水之北的胡人,以及那些为非作歹、看上去和匪盗毫无两样的小势力,很不幸,胡人穷、小势力也穷,这就导致了如今的镇北军也没什么资产。
粮草是绝对不可以动的,这些要留着打鲜卑的时候供给大军,金银珠宝倒是能拿去变现,然而杯水车薪,估计刚到陈留一个月就能被他们花光,至于收税……这是个好法子,可很难实施,淮水之北地方这么大,却没几个富裕的城池,而且这些城池如今都有各自的太守或刺史管理着,他们向镇北王俯首称臣,却不愿意纳税纳粮。
若强行征税,这些太守是不会伤筋动骨的,倒霉的只有老百姓。
幕僚团其实就倾向于强行征税,反正大王名气那么响,这群太守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肯定不敢和大王硬碰硬。
萧融还没说什么,虞绍燮先怒了:“各地太守尸位素餐,应当先将他们换下来,换上咱们自己的人,而不是留着他们,继续盘剥黎民苍生!”
有人道:“你说得容易,换人又如何,不还是换汤不换药,更何况远水哪里解救得了近渴,等新太守上任,太守府中怕是只剩一个空壳了,到头来不还是要往下征税。”
高洵之有些担忧:“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征税,怕是会引起民变呐。”
萧融也道:“此时正值迁都,咱们的根基还不稳,若动作这么大,的确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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