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抱着东西离开,嘴里嘟囔着:“吃完就睡,我又不是猪。”
虞绍燮听着他的小声念叨,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向那堆竹简。……
出了这个院子,萧融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如今他房中堆积了许多这样的东西,放别的地方他不放心,所以就都堆自己的卧房里了,忙了一上午,萧融是真有点饿了,所以他走的很快。屈云灭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城中事务有他的亲信们处理,没有战事,屈云灭就彻底闲了下来,又可以陪萧融一日三餐了。
听到萧融的脚步声,屈云灭慢吞吞的站起身,他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才迈步往外走,蓦地,门外的声音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屈云灭脸色一变,他猛地冲出去,三两步就冲到萧融身边,接住了往前栽倒的萧融。
书籍落了一地,有些纸张已经被撕坏了,屈云灭半跪在地上,他双手紧紧扶着萧融的上半身,而萧融没有晕倒,他还抬起头来,看了看屈云灭。
在他的视野里,屈云灭已经是个扭曲的人影,但他还是能看清屈云灭的神情,眼睛微微睁大,瞳孔不安的动来动去,作为这世上最为强横坚韧的人之一,屈云灭不是那种会露出惊恐、惶惑表情的人,他最害怕的表现可能就是今日这样了,无措的望着萧融,双手如同钳子一样紧紧的抓着他,像是想要用一股蛮力,把他重新抓回自己的身边。
萧融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干净、纯粹、虽说人们的眼睛都是圆的,但他的弧度更美,像是两颗玻璃球。
屈云灭看着萧融渐渐阖上眼睛,期间萧融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当他的眼睛彻底阖上的时候,他人也栽倒到了屈云灭的怀里,咚的一下——萧融的栽倒无声无息,而这无比明显的声响来源于屈云灭的心中,一块巨石砸在屈云灭的心脏上,砸的他晃了晃,虽然很疼,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屈云灭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察觉到了怀中躯体温热的呼吸,屈云灭才终于再次呼吸起来。
他望着前方一棵粗壮的大树,树上没有一片绿叶,有几片枯黄的,不知什么原因始终待在枝头,即使寒风凛冽,它们也不愿就这么落下来。
外面有人走了过来,是简峤,他看到萧融和屈云灭这个姿势,顿时心里一紧,他刚要跑过来,却见大王打横抱起了萧融,他垂眸看了看萧融的脸色,然后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身后的简峤:“把那些东西都捡起来。”
简峤哦了一声,然后又反应过来:“我先去找大夫!”
屈云灭却道:“不必了。”
说完,他已经进了房间,而且把门踹上了。
简峤呆呆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大王他……这是习惯了吗?*
没人能习惯这种事。
但要是发现了自己无论做什么反应都没有任何用处,那他也不会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本以为神草能改善一些,毕竟它的名字里带了神这个字,以神异应对神异,总该有些用处吧。
可他没能找到神草,而说实话,他其实也不确定神草是不是真的。
有些人看似没心没肺,认识他们的人见了他们就摇头,因为他们看不起这种人,觉得这种人什么都不懂。
但事实是他们懂,伤人的恶言他们懂,不公的待遇他们懂,愤怒的指责他们懂,自欺欺人的谎言他们也懂。
懂就一定要说出来么?一定要让别人意识到么?没必要,因为说出来的话,那就太真实了,没人愿意面对自己的缺点与无能,天之骄子尤甚。
这岂不是很讽刺吗,屈云灭自诩天下第一,但在他最想做的事上,他一点忙都帮不上,甚至还只能帮倒忙,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个天下第一是老天赐给他、然后用来讽刺他的。
他坐在萧融身边,这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要带回陈留的东西,这里不像是个卧房,倒像是个仓库,满满当当的房间中,仅剩这一张床还是空空荡荡的,即使萧融躺在上面,屈云灭依然觉得这里好空,好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期间有人来过,但都被门口的简峤劝回去了,屈云灭懒得管外面如何,他始终都不错眼珠的看着萧融,终于,那双眼睛又再度睁开了。
萧融看着他,他还什么都没说,屈云灭先说道:“我什么都没做。”
这是固定流程,屈云灭主动回答,就省得萧融再问了,但萧融愣了一下,眨眨眼,他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
身上没有力气,萧融努力了一下没起来,屈云灭抿着唇伸手,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
终于坐好了,萧融这才笑了一下,只是他应当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糟糕,这笑实在是无法安慰到屈云灭。
他说道:“我知道,我也没想问是不是大王做了什么,这些日子我一直同大王在一起,我……”
说到这,他突然不说了,因为他感到很累,哪怕说几句话也很累。
这又是一个新的症状,有点像当初他还没找到屈云灭的时候,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只是萧融现在太累了,他没法精准的判断,系统抽走了他身体里的力气,萧融靠着后面的床板,神情突然就低落了下去。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他的努力、大家的努力,一夜之间又被打回了原形,而他真的好累好累,他不想再重来一次了。
“萧融。”
萧融听到这声呼唤,他抬起头,看到屈云灭望着自己。
他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他似乎在紧张,就像他的声音一样,莫名的发紧,但又跟紧张不一样,他身为自由人、表现得却像个囚犯,萧融可以宣判他的未来,而他不愿意从萧融这里听到任何坏消息。……好像也没全部回到原点,最起码屈云灭还是一直以来的样子。
萧融疲累的眨了眨眼睛,他说道:“我好累。”
屈云灭一怔:“你要休息吗?”
萧融摇摇头:“感觉休息没什么用,你坐过来些。”
反应了一秒,屈云灭还是没懂萧融要他坐过去是干什么,他往前坐了一点,而萧融闭着眼都知道他理解错了。
抬起一只发酸的手,萧融指了指自己后面的墙,屈云灭这才恍然大悟,他连忙坐到床头那里,然后无师自通的挨上了萧融的肩膀,等他不再动了,萧融便歪着头半躺下去。
四肢酸软,腰背疲乏,连脑袋都发沉,像是抬不起来一样,安静的气氛当中,萧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轻:“我还是好累。”
屈云灭立刻偏头,他问:“我能做什么?”
萧融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看着自己跟屈云灭并排放着的两双腿,他说道:“给我讲讲你以前是怎么杀胡人的。”
屈云灭:“……讲这个做什么?”
萧融:“我想听,不可以吗?”
屈云灭:“……”
可以,当然可以。
他只是怕萧融听了会觉得他太残忍。
但萧融此时需要的就是这个,他要听屈云灭那些勇武的事迹,用来安抚自己的心。
不知道哪里又出问题了,是陈留出了事,还是契丹那边出了岔子,要不然就是韩清又要做什么了,佛子说他在长安的时候见过韩清,而那时候韩清的名字叫慧深,他是个剃度的沙弥,经常去遵善寺听讲经。
兔子都得佩服韩清,因为狡兔才只有三窟,韩清的身份却不知道换了多少遍了。
但也不一定是他,南雍如今也对准了屈云灭,各地都蠢蠢欲动,有时候全面战争的导火索就是一点小事,从和平度日到烽烟四起,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这都是外部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内部出事了。
但萧融觉得这个可能性最低,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镇北王一枝独秀,傻子才会这时候找事,在镇北王对天下唾手可得的时候,决定脱离镇北军的队伍。……
然而,理性是这样告诉萧融的,可萧融又忍不住的反复思考这件事,要是人人都能做出理性的决定,那世上也就不至于有那么多的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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