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云灭:“好。”
萧融扭头,看着屈云灭的侧脸,他笑了一下:“农耕乃一年之重,如今已经算是冬日的末尾,马上就要开春了,我和佛子曾探讨过新皇登基第一年应当给予天下什么样的好处,或许这第一年,你可以先收收心,减免赋税,待到家家户户都有存粮了,你再去想开疆扩土的事。”
屈云灭突然也把头转了过来,他的神经在听到第一年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绷紧了。
但他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照旧一个字:“……好。”
萧融听着这个好,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化为一个笑,他点点头,然后就不再出声了。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出了城门,又经过了城外的几个茶摊,等到连茶摊都被他们甩在身后的时候,屈云灭停了下来。
萧融还在往前走,迈出一步之后,总是遮挡着他视线的那个身躯不见了,他一愣,立刻转身。
屈云灭把缰绳递给他,萧融接过,到了这时候,屈云灭要是还不说什么,那就会给人一种他在赌气的感觉,但他没有,他也不想让萧融有这种感觉。
所以,站在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太阳光下,屈云灭问萧融:“你要离开多久?”
萧融摇头:“我不知——”
屈云灭:“给我一个大致的时间,不准也没关系。”
萧融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几个月吧,三个月,四个月。”
屈云灭望着他,心里却在说,也有可能是一年,好几年,对不对?
但若真的一走便好几年,那就说明萧融喜欢这样的生活,那他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屈云灭垂眸,他胡乱点点头:“好,四个月。”
萧融见状,沉默片刻之后,他低下头去,把自己腰间的螭龙剑解了下来。
从屈云灭第一次看到这柄剑开始,他就想要,但萧融总是严防死守,以前不让他看,后来不让他碰,再后来不允许他偷偷磨剑。
现在他把这把剑放到了屈云灭的手上,不过,屈云灭好像已经不怎么想要这把剑了。
萧融掰着屈云灭的手,让他攥紧一点,别把剑掉下去。
然后,他才对着屈云灭漆黑的眼珠说:“这是抵押。”
“等我回来的那一日,你还要把它还给我。”
屈云灭望着手中细长的螭龙剑,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萧融已经转身,拉着缰绳往前走了,今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在这么明朗的天空下,多么沉重的场合似乎都不应该出现,他的爱人即将远去,即使他说着要回来,屈云灭也依然无法相信他,就算有九成九的概率萧融最终会选择他,但只要还有那最后一点不确定,屈云灭此刻的感觉,还是会倾倒向全世界都抛弃了他的那一方。
太阳在褪色,树木在枯黄,鸟叫变得呕哑嘲哳,一切看起来都变了样。
当所有都变成陈旧色调的时候,只有屈云灭手中的螭龙剑还保持着鲜艳的色彩,这是他心中的唯一一点希望了,若有一日连它也开始褪色,那这世间……到底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
萧融没有回头,因为他不能回,回了就心软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便只是一直往东走,明明牵着一匹马,但他好像忘了马还能骑这回事,直到双腿酸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官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他随便找了棵树,先喂马,然后再喂自己。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不死之身了,这回再碰上个匪盗,那可就难说是什么结局了,不过东方进给了他一把匕首,上面还有从韩清那里得到的灵感,淬了见血封喉的毒,毒药配方则来源于鲜卑皇宫,据东方进说,相当好使。……
除此之外,还有蒙汗药、泻药、麻沸散,萧融不用担心遇到黑店,他自己就是个黑店。
而且没人真的放心他一个人上路,从昨晚屈云灭松口要让萧融离开开始,就有好几批人在各个官道上守着了,不管萧融去哪,都会有人暗中跟着他。
萧融知道这些,却没有想要甩掉这些人的打算。
他只想过一段只有自己的清净日子,远离喧嚣、远离名利场,再品尝一番普通人的生活,只要这些人没打扰到他,萧融便不在意他们的存在。
坐在树下,萧融有点恍神,他不是应付屈云灭,他确实觉得三四个月就差不多了,但登基大典的日子是二月二,那群道士算了好几个良辰吉日,二月二是最近的一个。
这时候的登基大典冗杂又繁复,也不允许有观众,萧融要是参与,全程都得跟别人一样煎熬着,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是一想要自己会错过屈云灭正式称帝的那一日,萧融就感到有些遗憾。
叹口气,又揉揉自己的脸,萧融翻找包袱当中的肉饼,看见肉饼的一角,他用力往里面够,结果肉饼没够到,他先碰到了一个冰冰凉的小东西。
萧融疑惑地把它拽出来,发现这是一块玉佩。
成色不太好,白色偏黄,边缘上有许多黄点瑕疵。
这是萧家人都有的玉佩,但这块上面刻着一个融字。……
萧家子弟只有刚出生的时候,长辈才会给他刻一块玉佩,没有等到二十岁了才刻一个的,而且萧融从没说过自己的丢了,他只说过收起来了。
而在萧融看着这块玉佩发愣的时候,陈留城里,陈氏也拿着一块玉佩,反复擦拭,反复摩挲。
她手里这块上刻的是“容”。
哪有会忘记自己大孙子的老太太呢,只是有时候不得不“忘”,等到没人了,她就偷偷把这块玉佩拿出来,摸一摸,疼一疼。
本想等自己进棺材了,再把那玉佩拿出来送给萧融,可她这辈子……子孙缘太薄了啊。罢了,罢了。
孩子好好地就行了。…………
萧融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玉佩,许久之后,他弯下腰,把原先挂在衣服上的翡翠解了下来,然后又把这个玉佩挂了上去。
摸着这个略显粗糙的玉佩,萧融突然做了个决定。
他要好好地游山玩水,要看过身边的每一处风景、吃过路上的每一样美食,他必须要好好过,这样才对得起这些关心自己的人。
接下来他也不吃肉饼了,而是直接上马,朝着前方的城池飞奔而去。
在官道上,他便加快赶路,进了城,他便好好休息,定上好的客房,睡到自然醒,然后再出门寻觅美食,吃饭的时候他还会跟店家打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打听了两回以后,他把问题换成了这里有什么风景秀丽的地方。……
也不是总这么顺利,有偷儿想偷他的钱,被他发现以后还想动刀子,萧融凭着极其灵活的身体一下子就躲了过去,总看屈云灭怎么殴打木桩,萧融虽说学不会精髓,却也学会了一个皮毛,把这年纪可能还没十五岁的小孩按在地上,萧融顿时获得了全街的掌声。
听着周围人对他的夸赞,萧融笑得很不好意思,但他不好意思的同时,还一直站着没走,直到听过瘾了才离开。
他长得美,人们总是会给他几分优待,萧融发现自己连这一点都忘了,毕竟在镇北军的时候,人人都对他很恭敬,而出了镇北军,外面的人只分两种,自己人和敌人。
如今他不再是镇北王的萧司徒,也没人再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他就是个长得格外漂亮的普通男子而已,排队时有人给他让路,吃饭时伙计会多给他上一碟小菜,脂粉铺门口拉客的姑娘见了他,都会偷偷笑一下,然后非要送他免费的香帕。
看,这就是萧融的人生。
他在哪都能活得很顺利,虽然他缺点一箩筐,但他着实是老天的宠儿,他自大、自恋、自我,这再正常不过了,因为他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人们天生就会对他很好,某些在旁人眼里值得珍视的东西,在他眼里却不值一提。
萧融已经改变了很多,但人的本性哪有那么容易改呢,屈云灭到现在还是个倔驴,萧融其实也是,他认准的事,他就一定要去做,不让他做,那他就会一辈子都想着这个事,并一直试图去做。
这跟对错没有关系,跟有没有意义也没有关系,人生不是答题本,没有绝对的答案、也没有给你打分的老师,旁人的言语终究都是旁人的,而自己的感受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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