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具体情况是怎样,恐怕只有这几个人当事人清楚,由于韩良如身上的神话色彩太多,后世都把他妖魔化了,说周家意图谋逆就是韩良如暗中操控的,帝后感情恶化也是他一步步推动,就为了最后干掉这一家人,让贺庭之落到众叛亲离,只能依赖韩良如的地步。
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萧融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周椋绝对是贺庭之的人。
是他看漏了?在来到贺庭之身边之前,周椋还在黄言炅手下混过?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再仔细,也不至于连周椋这种最知名身份是皇后他爹的人的生平都看得事无巨细。
至于周椋是贺庭之安插在黄言炅身边的奸细这种事……
萧融先把自己吓出了一身汗,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可能。
首先黄言炅没有那么厉害,除了萧融特别看得起他,其他人都觉得他就是个小太守,糊是他最好的保护色,没人会这么大张旗鼓、付出好几年的时间来对付他。
其次贺庭之手下也缺人,周椋的本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后来做过丞相、司徒、太宰,全都是最高级的大官,他是贺庭之的左膀右臂,贺庭之就是想对付一个人,也不至于把周椋派出去。
所以这只是一个巧合,周椋应该是先在黄言炅手下效力,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他发现黄言炅和自己理念不合,又或许是他得罪了黄言炅,所以他离开了,之后机缘巧合,他遇到了贺庭之,又开始为他效力。
萧融陷入沉默。
先不管周椋以后到底能做多大的官,又跟贺庭之反目成仇到什么地步。萧融在意的是,周椋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他小肚鸡肠且极为阴险,别人得罪过他,他会日日记着而且一定要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他不止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贺庭之手下有一员大将就是被他活活逼死的。
本来萧融还以为这一石三鸟的主意是黄言炅自己想的,如今看来却不尽然,八成是这个周椋提出来的。
萧融的表情突然就凝重起来,屈云灭看得新鲜,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萧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语气平静的说:“我在想此人不能留。”
屈云灭的眉毛顿时就扬了起来:“不能留的意思是——”
萧融无语的看他一眼,他就知道屈云灭会是这个反应。
但偶尔让他得意一下也没什么,训犬师还会在没事的时候跟学员互动一下呢。
默了默,萧融笑:“就是大王所想的意思。”
天天听着萧融跟他强调不能杀不能杀,突然萧融跟他说了一句能杀,屈云灭登时就有种特别痛快的感觉,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
屈云灭笑得无比畅快:“好说,明日寻个由头杀了就是。”
萧融:“…………”他想撞墙了。
揉着眉心,萧融无奈道:“大王该不会又想自己动手吧,有些事大王应该亲力亲为,但有些事该交给别人,那还是让别人完成为妙。虽然此人不过就是黄言炅的幕僚,可这脏水能不沾到自己的身上,就还是不沾的好。无需找什么由头,在他们出城以后,找几个机敏的人伪装成匪盗就行了,这样一来别人也无法将他的死与大王联系在一起。”
屈云灭拧眉:“这么简单的事为何要弄得这么麻烦。”
萧融心里有些复杂,一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还在想究竟要不要杀周椋,这人是真的坏,如今他的计划被屈云灭破了,他和黄言炅大约也会生出嫌隙来,留着他很可能就会留下一个隐患。
但他也不能因为一件还没发生的事,就武断的杀了一个人吧,这样做的他不也等于是滥杀无辜吗。
萧融知道自己自从上了屈云灭的这条破船,早晚都会面对这些问题,然而真面对的时候他才发现,还真是不好做决定。
一个决定,决定的是别人的生死,也是自己的良心。
这些想法都是瞬息就从萧融脑海里闪过的,他回过神,抬起头看向屈云灭,他只说了一个字:“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屈云灭已经苦大仇深的盯着他,十分不耐烦的撇过头去:“知道了知道了,就依你的,待他们出城再动手。”
真是的,他不就是说了一句麻烦吗,至于露出这么凝重的神情吗?
萧融微愣,虽然不知道屈云灭怎么突然就答应了,但这样也行,毕竟黄言炅等人还会在城里停留好几天,他可以好好观察周椋,然后再决定要怎么做。*
萧融纠结要不要杀周椋,是为了屈云灭而纠结,他觉得周椋记仇的对象是屈云灭,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周椋记仇的对象是他。
周椋分明看到是萧融出口阻拦以后,屈云灭突然就冷静了,后面也是萧融一句话就将此事翻盘,由原本针对屈云灭的阴谋,变成了屈云灭可以占的一桩便宜。
要是没有萧融,就屈云灭那个自负武人,他是绝对想不到这一点的,他只会暴怒着把黄言炅轰出去,说不定还会就此将他们赶出城,连接下来的攻打鲜卑一事也不商议了。
所以周椋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当真是万无一失,成了屈云灭就万劫不复,不成也能让黄言炅免除出兵的苦恼,无论如何都对他们有好处。
这么好的一个计策,半路杀出一个萧融来,曾经他有多沾沾自喜,如今他的脸就有多疼。
他低着头消化这些丢人又愤怒的情绪,而他对面,黄言炅正跟一头失控的猩猩一样,对着他不断的发泄怒火。
周椋大约是三年前就来到了黄言炅身边,经过三年时间,他成为了黄言炅最信任的幕僚,而周椋一向自负于他对人心的把控,他早就知道黄言炅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他认为黄言炅这样很好,成大事者,必然要有一颗残忍的心。
从他能向黄言炅提议牺牲黄克己就能看出来,他俩一丘之貉,所以黄言炅在他面前还挺真实的,也不用装仁义大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黄言炅本来就是个败类,现在怒极了更是什么话都往外说,虽说周椋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听着黄言炅的言辞,他还是皱了皱眉。
计划失败了,明日他当真要去赴一场鸿门宴,万一屈云灭睡一觉改了主意,决定杀他怎么办?
黄言炅既生气,又害怕,还感到了几分心虚,这就显得他越来越色厉内荏,非要用暴怒遮掩自己的情绪才行。
等发泄的差不多了,黄言炅稍微冷静下来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立刻跑路。
周椋这才抬头阻拦他:“不可!此时不告而别便等于同镇北王决裂,镇北王的怒火尚未平息,如果他亲自追出来,哪怕他本来不想取太守的性命,在怒上心头的时候也顾不得了,太守可有信心逃过镇北王的追逐?”
黄言炅:“…………”没有。
屈云灭三大特征,一是恨鲜卑人,二是好杀人,三就是跑得特别快。
千里追敌是他的拿手活,不止他精力旺盛,他的马也精力旺盛,被他盯上的人最终都要死在他的仇矛之下。
李修衡能苟十年,那是因为屈云灭从没见到过他的踪影,他们两个玩的不是追逐战,而是躲迷藏,前者是屈云灭的拿手好戏,后者就不是了。
然而即使心中犹豫,黄言炅也还是不敢就这么留下来,见状,周椋便劝他:“太守可记得那个叫萧融的人所说的话,镇北王明日要同太守商议两件事,一是礼物的赔偿,二是攻打鲜卑,他们对太守依然有所求,那便不会对太守动手,所以太守大可放心,镇北王是不会把您怎么样的。”
黄言炅一听,这颗心顿时就放了一半,他肉眼可见的轻松了,慢慢坐下去,然而坐到一半,他又噌的站起来:“如此一来,我便不得不出兵了!”
这个确实,哪怕周椋也无法改变了,于是他沉重的点点头:“好在此乃民心之向,太守出兵,全天下都会对您感恩戴德。”
黄言炅:“…………”
那点名声不要也罢!
他一开始的诉求就是不想出兵,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更不想把自己的兵马拉到盛乐城去,这一来一回耽误多少工夫啊,如今的形势可是瞬息万变的,一年就可以发生改朝换代的大事,而他带兵攻打鲜卑,少说就得用上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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