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做好了原百福突然翻脸的准备,又一面把派去南广、金陵的部下召了回来,让他们赶紧改道去金陵,把这件事火速告知大司马。
南雍的通信手段比淮水之北强多了,人家有信鸽,也有完备的驿站系统,三日后,孙仁栾收到了这么一封信,他盯着上面写的原百福投诚、带有六万六千步兵与八千骑兵这一行字,过了许久,他拿出一张新的信纸,然后迅速地往上面写字。
他没跟任何人商量,因为这是很紧急的事,而他也不想再让那些冗杂的朝会耽误了这么好的时机。
他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中心意思就一个,他接受原百福的投诚,这些兵马他允许原百福保留五万人,而且他现在就封原百福为镇军将军、宁州督护、兼梓潼侯,但前提是他要守好宁州,若守住了,他就再加封原百福为江阳王。
若守不好,那也不用说什么了。
一气呵成的写完,孙仁栾交给一旁的侍卫,看着侍卫快步跑出去的背影,孙仁栾突然笑了一声。
原百福……他对这个人一直都有印象。
当年屈云灭还在黄言勤手下的时候,因为他身手不错,几次带兵剿匪都完成的特别好,引起了金陵的注意,于是有人向孙仁栾提出,想看看屈岳的次子是什么模样,孙仁栾存了将他留在身边培养的心思,于是点头同意了。
第一日进宫,就是这个原百福陪着屈云灭一起来的。
朝中官员根本没把屈云灭当回事,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乐子,那时候的屈云灭唇红齿白,年幼且无知,很容易就成了官员们的笑料,而官员们不仅仅嘲笑他,还嘲笑一旁的原百福,孙仁栾因为想要观察屈云灭,所以他印象很深刻,屈云灭对所有人都怒目而视,甚至想要上手打人,而原百福站在他身边一声不吭,他始终都低着头,看不出来是什么想法。
孙仁栾当时对屈云灭很失望,有骨气是好事,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亮拳头,这就有点蠢了,反观原百福,知道在势弱的时候避其锋芒,这才是能走的长远的孩子。
但第二天,屈云灭照旧来了,照旧对着所有官员怒目而视,那个叫原百福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他不是心中有数、也不是避其锋芒,他就是受不了那些人的讽刺。
那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来呢?是想见识见识皇宫的威严,还是想和官员们交好,再不济,就是他想陪着屈云灭,让他不再是一个人。
但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总之他第二天就放弃了,俗话说三岁看老,那时候原百福可不是三岁,而是十几岁,十几岁、且刚刚遭逢巨变,却还是没有担当的话,那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了。……
也好,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用原百福的兵拦住屈云灭的兵,不管能不能成,反正都是屈云灭那边伤筋动骨。
负着手思考了一会儿,孙仁栾走到舆图面前,看着舆图之上已经再度易主的城池。
刚刚打下益州的时候,朝中人人喜气洋洋,好几个官员开家宴,据说这几人的家中夜夜笙歌,宴席到了天亮都还未散去;而在义阳被攻下的消息传过来以后,这些人义愤填膺,在朝上痛骂宋铄这个叛徒、走狗,骂整个淮水之北、整个镇北军都是逆贼,应当天诛地灭。
等骂完以后,他们又回家开宴会去了,因为宴席一早就准备好了,若不入席,那不就全都浪费了吗。……
有时候孙仁栾会后悔,为什么下令让申养锐攻打益州,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后悔,因为到了这种地步,不管他是龟缩还是主动出击,他们都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七十三载。
从雍朝建立到现在,一共过了七十三个春秋,慕容部灭亡的时候,整个朝廷都在哈哈大笑,嘲讽慕容部国运太短,但他们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嘲讽慕容部,至少他们坚持了百年,而自己连今年能不能迈过去都不一定了。
于原百福而言,他所做的一切决定了他是什么样的结局,而于孙仁栾而言,是他身边的一切决定了他会做什么,至于结局,也终归是大差不差。
摇摇头,孙仁栾离开了这个房间,他又出去看望小皇帝了。*
九月二十八,清晨。
萧融撑着头,坐在新鲜出炉的马车边缘上,他已经好很多了,至少行动上没什么问题,也不会总是犯困了,但屈云灭执意提前离开,于是大家都忙活着收拾行李。
虞绍燮跟着一起走,但走出去十几里,他就会转道去盛乐,简峤护送他,帮他处理一段时间的事务,然后赶在大雪之前前往西海郡。
西海郡在沙漠当中,有一点好处,那边是不会下雪的。
但不下雪不代表那边就不会冻死人了,萧融把原本给大军准备的保暖物品留了一半给简峤,这可是原本供给二十万人的份额,简峤才带着几万人,他就是在西海过冬都没问题了。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踏上了回程,屈云灭在外面骑马,等到两边人马分离之后,屈云灭才把自己的坐骑交给亲兵,然后熟门熟路的爬上了萧融的马车。
萧融的搭窝技巧又熟练了,慕容部私藏的皮毛们,他把这些皮毛堆在一起,然后自己坐在皮毛前,用力的往后一砸,砸出一个自己的形状来,然后他就舒舒服服的窝在里面,看一些慕容部的藏书来打发时间。
屈云灭看看他,发现他的神色没有异样,然后他就拿过萧融那柄剑,刚把剑身抽出来,那边的萧融就幽幽道:“大王,再磨下去我这柄剑就该改名叫匕首了。”
屈云灭:“……”
他默不吭声,抬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块鹿皮,将鹿皮抖开的时候,他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的是一根鞭子呢。
萧融被声音吸引,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屈云灭擦拭剑身的动作,他擦的慢条斯理,而擦了两下之后,他便抬起眼睛,冷漠的看向萧融。
萧融:“…………”幼稚。
当初屈云灭他们急行军,还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从陈留到达雁门关,而这回他们是从朔方往回走,保持此时的步速不停歇,那也要走上整整一个月了。
因为从朔方回去,他们得绕过秦岭,才能回到中原的腹地,基本就是沿着黄河中段一路南行,到了洛水再转道往东。
说来也巧,往东八百里是陈留,而往西八百里,正好就是屈云灭当时指的那条进入宁州的路线。
一味的赶路无比枯燥,更何况这还是冬天,连点风景都看不到,到处都是荒凉一片,萧融无聊的拿出一盒暖玉棋子来,他执黑、佛子执白,佛子以为他想对弈一局,便点头答应了,但紧跟着萧融说:“咱们玩点儿新鲜的。”
半盏茶之后,萧融欢呼道:“这里、这里!连成五个了,我赢了!”
佛子:“…………”
他看看棋盘,突然抬头:“再来一次。”
发现佛子的眼神变得坚毅的时候,萧融就知道自己不该答应他。
后面玩了五局,他一次都没赢过,要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别看弥景长得慈眉善目,到了棋局里却是步步要人性命,萧融被他追的丢盔弃甲,很快就乱了心神,而他一乱,弥景就赢了。
萧融:“……”
这回盯着棋盘发呆的人轮到萧融了。
而片刻之后,萧融也眼神坚毅的抬起头来:“你等着!”
弥景等了一会儿,等到了被萧融拉过来的屈云灭。
显然屈云灭已经听说了来龙去脉,他一摆衣袍,利落的坐在弥景对面,捏着这小小的黑子,屈云灭嗤笑道:“都说棋局如战场,本王也想试试,还请佛子赐教。”
弥景:“…………”
有一件事,屈云灭和萧融都不知道。
弥景是有名的对弈大师,他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跟皇帝对弈过、跟丞相对弈过,耄耋之年的老棋手见了他都得甘拜下风,后来是因为住持说他下棋的时候胜负心太重,不是出家人所为,所以他强行让自己戒了。
这样的弥景就算十年没下过棋了,屈云灭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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