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云灭迟疑的看着他,他其实觉得不对,能打服为什么要说服,浪费唇舌浪费精力,也就文人会这么想。
但萧融脸上带着浅笑,他眨巴眨巴眼睛,温柔又耐心的看着自己,满眼都装着对自己回答的期待。
屈云灭:“……可能对吧。”
萧融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心里却在想,可能你个头,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认同,难怪你这留不下有本事的士人。
算了算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对镇北王的改造之路,萧融觉得需要按年计,今天能得到这么一个开头,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效果。
又夸了屈云灭几句,客套了一会儿,萧融就打算走了,而这时候屈云灭把他叫住,纠结了一会儿才问他:“如今你还认为本王应当迁到陈留去吗?”
萧融笑道:“大王迁去哪里,我都没有意见。陈留是个万事开头难的地方,但真正的站稳脚跟之后,得到的回报也是最多的,我知大王实力雄厚,也希望大王越来越好,若大王当真下定了决心,那我定是要舍命陪君子的。”
屈云灭听得心里一安,完全没有想起来这提议最初是萧融说的,他才是响应的那个,如今他说了几句话,他俩的位置就给倒过来了,屈云灭反倒成了欠人情的那个。
头脑简单的大王和缓了神色,又问萧融:“迁都之后,你是不是就该将家人接来了?”
萧融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家人,怔了怔,他点点头:“自然,这世上哪还有比大王亲自坐镇的城池更安全的地方呢?”
屈云灭心想,这还算句人话,他挥挥手,总算是让萧融走了。……*
前有大王武力镇压,后有萧融在其中斡旋,没多久,迁都陈留的结果就定下来了。
定下来后,他们没有立刻动作,底下的将士也没接到这个通知,高洵之带着那群混吃等死的幕僚们,天天开会商议要带什么走、带多少人走,这群人虽说不怎么会献策,但做点杂事还是没问题的。
而萧融另有自己的任务,他拿着陈留城的舆图,思考应当怎样建设这座城池。
重中之重便是加固城防,胡人萧融不怎么担心,他们被屈云灭打得丢盔弃甲、元气大伤,三年五年之内是不成气候了。如今稍微有点实力的,只剩下鲜卑和鄯善,前者不用萧融警惕,整个镇北军都盯着他们呢,后者与屈云灭签订了互不为敌的约定,只要屈云灭还保持着如今的实力,他们就不敢撕毁合约。
所以这城防,防的还是中原上的自己人。
也就是淮水之南的大小势力们。
黄言炅不必提,在萧融心里这人的名字是重点加粗的,他有事没事都在关注着黄言炅。东阳王贺庭之,这人的危险等级比较低,因为这位心眼最多,他手下兵马很少、自己又是个喜欢培养名声的人,正史当中他果断的揭竿而起,是因为南雍朝廷破了,他身为皇族贺家人,要给皇帝报仇是最正当不过的,虽说这仇他没报上,但后来他又讨伐了残暴的黄言炅,照样能占领道德制高点,然后再宣扬一下自己的仁义名声,就能顺顺利利的登上皇位。
他太看重自己名声,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只要南雍小皇帝没事,他就不可能出头,他只能等、只能忍,忍到小皇帝出事的那天。
其实这策略挺好的,因为世道这么乱,小皇帝的敌人有一大堆,而这位小皇帝还意外的有点聪明,他想要自救,这就导致了连他大权在握的亲舅舅,都不会真正的跟他站在一条线上。
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早晚会被人杀掉,就看谁比较蠢,决定第一个做那大逆不道的人。
嗯,没有任何的意外,正史上那个蠢货,就是萧融正在效忠的镇北王屈云灭。
萧融:“……”
要不然他刚穿过来的时候为什么这么崩溃,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彼时陈留王已经起事,而且势如破竹的占了半个南雍的领土,屈云灭的几十万大军则是刚刚缩水一半,前有狼后有虎,此时不赶紧找个地方休养生息、稳固军心,他居然为了复仇,直直的冲进南雍皇宫,而且在发现仇人已死的情况下,为了泄愤,他干脆把皇帝太后一并宰了。
而且还是亲手宰的。
要知道中原人篡位,首要做的就是善待前朝皇帝,只有茹毛饮血的胡人才会不管不顾的杀光所有皇族,任由文人对他们口诛笔伐。屈云灭本来名声就不咋样,这么一来,更是坐实了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身份,这回他不止失去了民心,还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一夜之间他就成了过街老鼠,任何人都能堂而皇之的唾骂他。
萧融也是因为他这神来一笔,所以最初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在萧融看来,历史上的屈云灭就是个一点脑子都没有的莽夫,他失败真是太正常了,他要是没失败,那才违背了历史的发展规律。
但话又说回来,他不认识历史上的屈云灭,他只认识这个会给他送补药的屈云灭。
虽说那补药害得他失血过多,连喝了好几天的月子汤。……
这心态一旦出现变化,本来非黑即白的想法,也就跟着变了。比如现在萧融就不会单纯的认为屈云灭笨,而是会思考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高洵之被杀了。
在亲眼见过屈云灭和高洵之的关系之后,萧融就说不出责怪屈云灭的话了,或许屈云灭是真的不适合当皇帝,他看重的东西太多了,心够狠又不够狠,想保护自己在乎的一切,却又只知道横冲直撞、选不到正确的方式保护。
萧融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扶这么一个人上位,他真是受大罪了。所有屈云灭不擅长的事都得让他来操心,一想到那是何等恐怖的工作量,萧融就感觉眼前一黑。
他依然骂骂咧咧,依然会抱怨他的命怎么这么苦,不过,他再也没有埋怨过系统送他来这了。……*
半个月后,迁都的事宜大约就商定好了。
简峤带一队人马率先去了陈留城查看城中情况,陈留太守得知镇北王要搬过来,吓得帽子差点掉了,但他又不能说拒绝的话,就只能似笑非哭的说好。
第二日,镇北王要将这里作为王都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陈留城,说起来,陈留也是个很古老的城池,当地有不少的豪族,豪族不一定是士族,也有可能是暴发户。
这群人接到消息之后的反应还不如陈留太守,当场搬家的搬家,加固邬堡的加固邬堡,反正都是把镇北军当做了洪水猛兽。
也没办法,谁让陈留离南雍还挺近的呢,比起被这个只会打仗的镇北王统治,他们更希望南雍朝廷能把他们从水深火热当中解救出来。
然而南雍朝廷现在可顾不上他们,得知屈云灭要迁都陈留,整个朝廷差点把皇宫房顶掀了。
他们惊疑不定,不懂屈云灭这是走的哪一步棋,他不是应该正在筹备粮草,准备着去打鲜卑吗?难不成不打了,不仅不打,还准备打他们了?!……
这十年南雍朝廷能稳定下来,连带着经济和人口数额都蒸蒸日上,第一个要感谢的人是国舅孙仁栾,第二个要感谢的人就是镇北王屈云灭。
前者稳定了内政,后者一直当着他们的盾牌,替他们吸引了所有胡人的火力。
他们看不起屈云灭与镇北军,平日上朝提起他,也都是持鄙夷的态度,但他们也知道,要不是有屈云灭在前面挡着,就鲜卑人那垂涎中原的态度,早就来到淮水边上跟他们不死不休了。
因此即使屈云灭都把整个淮水之北纳入囊中了,他们也不吭一声,甚至默认了镇北王的封地就是整个北方那么大。
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雍朝的开国皇帝当年可是将整个南北都统一起来了,雍朝的开创者做到了再次大一统,这是所有为雍朝效力的人共同骄傲的事情。所以跟过去那些安稳在一处的君臣不一样,南雍的人都想再把淮水之北抢回来。
而他们认为的好时机,就是屈云灭去打鲜卑的时候,他们预备着趁虚而入,直接把屈云灭和他的大军堵在塞外。
正史上也确实这样发生了,屈云灭打完鲜卑,一扭头发现自己被背刺,愤怒的他立刻打了回来,而南雍那些废物连抵挡一会儿的本事都没有,还不到十日,就尽数被打回了淮水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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