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谡没答,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双方刀兵皆未收,俱都凛冽的陈阵院周内外,凌湙超然淡定的神情,很大程度缓解了宁琅的焦急,胡济安更加眼神发亮的盯着手握斩马刀的一队兵马,激动的手脚俱颤。
神兵,神武,天助我在野一派,在野时运要来了。
“小友……刀枪无眼,还是莫要轻易示人的……好,不如与老夫一起品个茶?堂堂侯府,想来茶也是不错的。”
尽管努力压制了声音的僵硬,脸上表情却因一时调整不利,而诡异的扭动着,凌湙笑呵呵的率先挥手,那杀气腾腾的绞阵便立时行止如一的收了回去,而墙头上的弓箭手们,则在关谡机械的手臂摆动里,缓而疑惑的撤了梯,移步院外十步列阵收队。
凌湙做出请之行举,笑的一脸纯善,“关阁老深夜来访,恕某招待不周,三哥,去叫人重新烧壶水来,端最好的茶盘点心。”
这是告诉宁琅危机已去,可以借着烧水拿食的机会,去后院看看女眷的意思。
宁琅咽了下口水,一抬脚差点踉跄而倒,幸而叫旁边的胡济安手快扶住了,忙掩袖快步出了前厅,一溜小跑着往后院奔。
关谡只眼神轻扫了一下,再望向凌湙时,脸上的表情彻底归于平静,只眼里还带着怒后的腥红,“都说宁氏起不来了,谁料竟会出了你这号人物,小公子,你当真令人意外。”
凌湙摆手,笑道,“都是被逼的,倘若没有那一遭,小子可还在这后宅里装乖享福呢!说来也是诸位大人的恩赐,给了小子可以纵横山野的机会,那边城啊~着实是个好地方,民风纯朴,物资丰饶,物有天赠,人亦撒种般冬去春生。”
民风纯朴,说打劫不带弄虚瞎喊的,物资丰饶,一锹铲出座煤铁矿,物有天赠,凉羌马骑送马送人头,别提多慷慨,其他两州地广人稀,可边城真不缺人,自有钱粮后,人来人往。
胡济安埋头耸肩,尽管凌湙话语真诚,也叫他意味出了丝丝嘲讽,关谡则沉默的转着玉板指,良久方叹,“造化弄人,是我等当初行事鲁莽了。”
早知会激出这么个人物,宁氏子说什么也不该动的,换个孩子而已,换谁不是换?偏偏闻高卓多事,非要踩一把宁侯,如今弄的嫡孙不明不白的折了,也不知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
双方落座,凌湙亲替关谡斟茶,气氛回至可以谈事的宁和,纪立春一脸遗憾的随袁来运立在院中,小声期盼,“主子拿了他,不白得一百八十万两银?”
叫酉一瞥了眼后闭上嘴,扣着脸惋惜。
这贪官,当的也太舒坦了,一百八十万两,够他养一支军了。
凌湙倒是没转这银子的念,在关谡问起他此行的目地时,非常坦然的说了出来,“为武景同,大人既知我自边城而来,那也当清楚,北境于我边城而言意味着什么,武大帅的恩慧,我得还他。”
关谡顿了一下,点头,“确实,若无他替你遮掩,你在边城无法立足,亦无法逃过武英殿那边的骚扰。”
他们当然指使过人往边城去的,只是都无功而返罢了,没人能在武缙刻意的刁难下,顺利到达边城,总有暗探死于北境境内。
凌湙笑了一声,没说自己根本不惧他们派去的人,不过多一事少一事的,有人能替他解决麻烦,他当然要感念其好。
关谡抬眼,正视向凌湙,“你在祭祀仪式上动了什么手脚?”
凌湙笑言,“如你方所想,太子位必定。”至于定的谁,当然不可能现在告诉你。
可关谡却理解错了,一时眉头紧竖,“陛下不会轻易退位的,弑君而名不正,我等不会参与。”
凌湙挑眉,捏着茶盏,“关阁老悚言,小子可没那么大的妄念,我只是告诉你,东宫会有主。”
关谡搓着盏壁,“你只要武景同?”
宁氏子的身份呢?不要了?
凌湙肯定的点头,“我只要武景同,并且,五日内皇陵祭祀仪式开始前,我要看到他。”
关谡敲了下手指,“这得等我去跟闻阁老会面后才能告知,我现在不能给你肯定答复。”
凌湙轻声告之,“那你可得趁着闻阁老理智尚在时去商谈,齐渲那边不知如何选择,段高彦如此欺他,万一他要鱼死网破,关阁老,您可得小心惹一身腥。”
关谡愣了一瞬,沉脸,“我知如何驱使他,不劳小公子操心。”
凌湙呵呵一笑,举杯敬道,“那小子就坐等事成了?多谢关阁。”
一边静待双方火拼,最好拼个你死我活的杜曜坚傻了,脑袋来回转,愣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会儿蓄势待发,一会儿刀枪齐鸣,可最后竟没打起来,还居然坐一起喝茶去了。
不是,不带你们这样玩的,打啊,杀啊,最好惊动五城司,惊动御麟卫,惊动陛下。
杜曜坚蹲在厅门后头,小心的窥着动静,指望自己别被想起来,可事与愿违,他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杜将军?宫门落了钥,您今夜可要留宿我府?”
皇帝为显亲近,对于这个便宜小舅子可是宠爱有加,特意允他在禁宫有一屋可宿,而杜曜坚明明在京中有府邸,却为彰显荣耀,每次入京,都会选择在禁宫休憩。
关谡顺着视线望向杜曜坚,语气尽显不耐烦,“背主兵奴,何防杀之!”
杜曜坚脸都变了,瞪着关谡声如雷鼓,“关阁老,你最好看清楚了,我是谁?杀了我,倒是看看你要怎么跟陛下交待。”
凌湙背着手来到杜曜坚面前,嘘了一声,“别吵,他吓你的,杀了你,我怎么好向皇帝证明,你与他私交甚笃?我不傻,放心,不杀你。”
杜曜坚一愣,继而指着关谡大笑,“哈哈哈,老匹夫,你想杀我,没门,来啊,杀我啊?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哈哈哈,对极对极,我活着,就是证明你买通陛下私卫私军的证明,陛下最恨你们手伸的太长,要叫他知道了你的手段,你关家一门老少,只等着杀头充军吧!哈哈哈哈!”
关谡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你以为他留你命是好心?你若不为他所用,他留你何用?”
凌湙点头,望向杜曜坚,“那你可否为我所用?想现在死,还是想以后死,现在死呢,一死百了,以后死呢,有可能将功折罪,况且,你还有小杜子,我怎么样都是会看在他的情面上,对你……宽容一些些的。”
杜曜坚再笨,也终于回过味来了,看看关谡,看看凌湙,神情一瞬间颓败了下来。
他懂了,终于懂了,这就是凌湙想要的结果,他要的就是自己这个皇帝的耳目,留下他在皇帝身边,为他人耳目,探皇帝心思,以及行事手笔。
与关谡交易,至少他还能有所保留,只说能说的,且双方属于互惠互利,与凌湙谋皮,杜曜坚望向凌湙的眼睛,嗖的打了个冷颤,那是根本没条件可谈的死地,但有隐瞒,迎接他的,只会是陛下落下的闸刀。
他有能力让陛下将刀挥向我。
杜曜坚彻底委顿在地,丧着脸再吭不出一声,关谡冷哼,厌恶非常,“贪生怕死之辈,难成大事。”
凌湙摆手,“弃暗投明,也是杜将军的明智之举,关阁老倒也无须矫枉过正,人嘛,咱得允许他犯错。”
杜曜坚被噎的无话可说,愣愣的被酉一酉五架出去洗漱更衣。
“寅时一刻了,关阁老,离皇陵祭祀日又近了,我希望那日,闻阁老不会因丧孙之痛缺席祭祀仪式,呵,那么隆重的日子,很该你们齐齐整整的,来迎接东宫之位的尘埃落定,陛下需要你们共同见证他的英伟时刻。”
关谡走至厅外,回身与凌湙对视,“你无法将整个宁侯府搬至边城,就不怕事后遭闻阁清算?他可不似老夫这般好说话,他会让你们宁氏鸡犬不宁的。”
凌湙慢步至与其并肩,不怵他的冷冽之光,迎上前道,“他不会有那份心力的,我会让他忙到无暇顾其他,关阁老,首阁之位他坐太久了。”
所以,你想超他上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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