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凌湙阻拦闵仁遗孤归位,促使皇子入住东宫的局势背道而驰。
他在拖延动荡起的时间,而关谡的做法,却间接加速了动荡的开端。
私欲太重,且贪得无厌。
是了,从他敢收取黄铭焦的十八万两“养廉银”,就该看出他忠厚朴实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欲壑难填的心。
凌湙冷冷的望着京畿方向,面对武景同的疑问和关心,不得不据实以告,“明日,我们许是有一场苦战,武景同,我母亲要来了。”
便是身后的酉一都惊的震了一下身体,武景同更是瞪大了眼失声,“怎会?”
凌湙揉了下额头,“京畿卫,是我最不想看到的追兵,因为那代表着闻高卓动用了他最后的底牌,樊域是陛下的人手,他此时当在陛下身边,可他的兵却为闻高卓所用,武景同,他是抱着一定要弄死我们的心!”
闻高卓疯了,或者说,他被人有意鼓动的陷入了疯狂。
正好关谡也要弄死他,若能两败俱伤,当为他最期盼的结果,所以,凌湙万分肯定,宁侯府的门此时已经被人破了。
他猜的没错,闻高卓集齐了五城司及留守的御门卫,在前一个夜里,就围攻了宁侯府,袁来运留下的人不敌他的车轮阵,只勉强护住了陈氏所在的院落,其他房的院子皆被火箭所灼,陈氏为了掩下府内地宫的存在,当先出了府门与人对峙,以铁劵堪堪维护住了被抄府的尊严,但连同她在内的侯府父子数人,尽数被请上了一辆封闭的马车。
怡华公主和宁琅被陈氏以死相逼,留守在了满目狼藉的候府内。
虎牙带着人拖着运出城的斩马刀,一路绕小路急追凌湙队伍,试图在陈氏等人被掳的消息传到凌湙耳里之前,找到他告之实情。
可到底,他还是慢了一步。
据天子渡不到五里之处,战斗胶着,凌湙这次打了头阵,同武景同并臂而立,长刀横于胸前,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兵力,无惧无畏,双方杀了一地尸体,血流成河。
带队的京营千总大概没料,这区区百人小队竟有如此实力,一轮冲杀就斩了他几十卫,而对方只伤了寥寥数人,尤其领头两人,刀锋过处无活口,砍瓜切菜般所向无敌。
他不敢再掉以轻心,更收起了来前,对闻阁老派出的,府卫们的失利追袭的嘲笑。
有这样战斗力的队伍,哪是区区几门府卫们能解决的硬茬?
他很快便将增援队伍拉了上来,连同一开始拉出来的队列,足有八百人之多,整一个千户所编制。
武景同看了直咂舌,不禁嘀咕,“这真是太看得起我们了,居然拉了一个千卫队。”
凌湙皱眉握紧了手中的刀,望着身后被护着的两辆车,和不会武的乞儿们,“袁来运,他们交给你了,护好他们。”
袁来运低头领命,“是。”
千人分队,三五二开,便是只有八百,也作了三列,二四二开,前枪列阵,中排刀兵,后为弓防,从作战分布就能看出,这有别于各府临时组织起来的府兵队伍,是个正规军阵的模样。
凌湙这边人人皆马,刀横在侧,以长蛇马阵待之,备队。
虎牙推着车,带人将将看到双方列阵,就见双方已经陷入冲锋号角,凌湙一马当先,兜头撞上前列枪阵,横刀劈开挡在前的枪头,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如林的刀兵。
“主子,刀、刀,接刀。”
雁翎刀是快,可它不够长,除了凌湙尚能保持周身周全,便是武景同,都没能在刀枪林里得全身,手臂和小腿上都受了伤,而一路战无不胜的队伍,也头一次出现了伤亡。
凌湙撕开了一个小口,整个队伍却遭到了人头式的碾压,对方堆人墙一般的,将他们齐齐围困住,左右无法施展。
人太多,枪林刀雨又太密,缠蜘蛛网似的越绞越紧。
虎牙的声音,便在这时候传了进来,凌湙坐在马上,看见他急的眼眶通红,拖着长刀拼命的要递给自己,可惜距离太远,又隔着厚厚人墙,根本接不到。
凌湙左右格挡,扫出一片空余地,驾马往虎牙处冲,武景同领着后头人也看到了虎牙,声音立时高了八度,“上、上、上,接神兵。”
己方队伍鼓噪而起,亦激起了敌方战意,瞬间一片“上、上,冲、冲、冲的声音紧随其后”,凌湙勒马跃过人墙,直冲往虎牙处,一手接过他递来的斩马刀,反手扫出凌厉一刀,瞬间将紧追他身后而来的兵丁劈成两半。
血雾蓬起,刀兵声俱停。
凌湙缓缓回刀勒马,横刀而立,“换刀,列阵!”
……
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战斗,注定要写在京畿卫人的武策本上。
领头的千总是樊域的亲信,来前信心满满,便是开局也信自己能稳操胜劵,可当凌湙换刀,回身横劈开一个兵丁的身体后,他以为的胜局便开始一点点倾斜。
那种势如破竹的冲锋,比之他所经历过的所有战役,都令人胆寒,尤其领头一马当先的少年,如低头猎食的鹰般,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断枝残躯,雨般掉落。
渐渐的,少年身边三尺处无人敢往,刀枪踌躇不前,箭雨激射不进,反落了一地哀嚎痛呼。
凌湙一脸冷戾,飘落的血雾沾湿了他的衣袖,而紧跟在他身后的队列,人人如杀神般举刀威慑,以一往无前的勇武,震开了胶着的形势。
双方胜负已经不再悬殊,对方千总震惊过后,立即招手押出了一辆马车。
陈氏扶车窗流泪,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了幺儿挣命的过程,那种刀枪林里随时丧命的危险,瞬间勾起了她对凌湙流放路途的猜想,应当也似这般一路浴血,一路杀伐。
而同车的宁侯与宁大公子,则瞪大了眉眼,第一次与归来的凌湙对上了视线,“……这是……小五?”
刀横在了几人脖颈间,对方千总沉声发令,“弃刀、下马,受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全体都有,下马、……
凌湙自出京以来, 敷面就一直戴在脸上,因为不确定关谡那边有没有卖了他的真实身份,在闻高卓的追兵面前,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可当追兵一波多过一波, 且逐渐渗进了京畿卫后, 凌湙终于算是彻底摸清了关谡的路数, 摒弃了对他高看一眼的心理测评, 特别是马车出来的那一瞬间, 他知道整个文殊阁、武英殿, 以及之后的皇帝陛下,都将知晓他的存在。
这是坏事?
不, 这是好事。
本来他还在想, 该用什么方式, 完成回北境之前,用己身真名让所有人知道,他来过。
非是从别人嘴里宣扬的到此一游, 而是由他本人以脚丈量着京畿土地的方式, 告诉所有人, 他来过了并且全身而退,然后,你们能怎地?
姑且把这当作挑衅,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京畿是小爷不屑呆, 视之为敝屣的地方, 留不留的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我想不想的事。
关谡现在肯定在后悔跺足,同时也在期盼着这支千人队能给力些, 一举将他灭在天子渡,好保全文殊阁背着皇帝换子一事。
凌氏子不足重,可凌氏子背后的闵仁遗孤,却是他和闻高卓都不愿过早暴露的真相。
关谡此时应当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把人忽悠太过,捅了人逆鳞之举,可惜落子无悔,他也只能寄希望于闻高卓,望他一疯到底,拉所有知情者下黄泉。
如此,他送上了宁候府的两位当家爷们,以及凌湙最在意的亲娘陈氏。
闻高卓发疯可以不顾一切,是因为□□文殊阁的重任,从他失了首阁之位后就不在了,压力给到了关谡,他要是担不住文殊阁首阁重任,让虎视眈眈的袁芨捡了漏,那京官与地方党两大势力,可就成乐子人,要被人笑死了。
这局面是怎么成的呢?
自然是闻高卓后来的反击造成的。
时间回到千人围攻前一晚,驿站休息时的闲话里。
彼时胡济安扶着颠了一路的老腰从车上下来,歇在驿站里养足精神后,与凌湙就穷追不舍的追兵,以及闻高卓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处事方式上分析,在这一系列不明智之举的背后,透着他将计就计的反将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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