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人怕我暴露,骗我说要送我回本族,养父母尽管舍不得,仍是放了我离开,可是我万万没料到,那商人为了将我这条线斩除,在我离开的当晚,就将我养父母的宅子给点了,门上铁链锁紧,整个宅子连同伺候的下人,三十六口人,一个也没活着从里面出来。”
少年张着嘴嚎啕大哭,嘴边开始有血渗出,望着凌湙道,“他骗我说回了本族,就有功可领,然后,我可以用功绩换养父母到身边养老,凌城主,我养父母并不憎恶我,他们愿意跟着我,背井离乡来羌族生活,哪怕会变成下等奴仆,他们为了我,也愿意的。”
说着呵呵笑了起来,“他们偷换孩子时,并没打听那家人的具体情况,我养母怀孕到后期,大夫就诊断了胎心不齐,说生出来大概率会是个死胎,我养父母不信,各种珍贵药物保胎,等我到了他们手里,便一直如珠如宝的养着,后来知道了我是假的,才恍然原来这十几年的天伦之乐,竟是老天爷赏的,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怨怪我,反还安慰我,说正因为有我,才让他们不至于早早体验到丧子之痛,凌城主,我虽生无父母,老天爷却给了我一对最好的养父母,咳咳咳……”
少年眼神越来越呆直,望着天际,“我回了西炎城,通过多方打探,才知道我这些年的功绩,早叫人冒领了,我根本接不了爹娘来这里生活,他们将我流送到牧畜营,给了我一支牲畜,说那就是我以后的生活,呵,我虽未荣华富贵过,却也衣食无忧的过了十几年少爷日子,他们害的我失去了爹娘,和安逸富足的生活,让我像条狗一样的被人欺凌、羞辱,明明我也长着一副羌族面孔,他们却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大徵,而防备我,瞧不起我,动不动还鞭打我,他们,毁了我的人生,我为什么要替他们警戒?”
凌湙望着少年的脸,“所以,你一早就发现了我们?是故意漏的空子叫我们钻的?”
少年塬日铉露出染血的牙齿,笑的一脸畅快,点头道,“是,我从小受探马暗哨训练,耳力比旁人更好,从我手下的牧畜奴出现串联时,我就知道你们的活动轨迹了,凌城主,我是故意让你们找我做突破口的,也是故意往刀口上撞的,我太累了,早不想活了,我想爹娘,我想去他们的膝下承欢,我想回京畿与他们埋在一起。”
凌湙望着声息渐无的少年,握着他的手承诺,“我答应你,会将你与你的爹娘葬在一起。”
少年塬日铉眼角含泪,轻轻点了头,“谢谢,我在西炎城并无亲近之人,周遭亦无交好之辈,一向独来独往,少有言语,凌城主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我太多底细的,我期望您能替我和我的养父母报仇,杀了他们……同族?呵,我的这身骨血叫我耻于苟活人世,如有来生,我希望……能成为爹……娘真正的孩儿……不为这身骨血受制、受胁迫……免于连累爹娘全府上下……葬身火海……”
……
翌日,凌湙穿戴整齐,迈着毫不局促迟疑的脚步,到了南城门下。
这里有他近些日子交到的“兄弟”,凌湙一脸荣光,精神也亮堂不少的对着城下的几名守卫招手,“我请你们喝酒。”
一帮人调侃的上前,左右拍着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郡主待你如何?听说竟让你毫发无伤的出了帐子,小子,可以啊!你要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们!”
凌湙腼腆的笑了一声,摆手道,“哥哥们快别笑我,今天酒管够。”
就有一小将领模样的人上前,与凌湙把臂玩笑,“上城楼,咱们这里的规矩,城楼击鼓饮宴,纵赏大徵山河,哈哈哈!”
城南墙头,瞭望整个荆北东南地,凌湙在那些人酒醉间隙,独自站在城头上,望着赤地寸草不生的状态,沉沉凝视,按进程,江州此次领兵的将领,应当已经死在了武景同和酉二的刀下,并且这口锅会一举盖在那三支民义军头上。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带我飞,飞过绝望……不去想她们拥有美丽的翅膀……”
凌湙扭头,望向育奴帐处,那声音最清亮的一条,是属于凌嫚的。
有醉醺醺的兵丁上前,揽着凌湙的肩膀吐出一口酒气,“又唱上了,也不知道唱的什么,不过还怪好听的,比哭好听,嘿嘿嘿!”
说着打了个酒嗝,招着另外一人又去了桌前。
凌湙直站到歌声渐息,等那一帐的孩童声音渐止后,才沉叹一口气。
能叫一向声息全无的凌嫚,发出歌声抚慰的信号,可见帐内的情况已经相当不好了,他要加紧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江州兵败……江使死亡……
乌崈图霆果然派了人, 去到牧畜营调查塬日铉的底细,萧婵未表态,显然也是同意他的做法的, 只在凌湙面前, 还要表现出气愤模样, 让凌湙对乌崈的行为,不要生气在意。
这点子笼络人心的小伎俩, 凌湙怎又看不出?
况这摸排的局面走势,本就是他有意引导, 为的就是让这兄妹两人彻底放心,不止为了打消他身份疑虑, 更为了能进一步接近二人, 成为两人的亲信。
所以, 面对萧婵打着愧疚名义, 行离间乌崈反拉拢他的行为, 凌湙更显得通透豁达,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荡样子, 话亦说的足够漂亮。
凌湙,“郡主待我自是诚意满满, 大徵文士有一句箴言束己, 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我自问无有亏欠和隐秘,王孙不放心要查,于我而言其实是件好事,那表明他愿意用我,只有不重视, 才会有忽视,我若想要在您二位帐下效力,自是期望着您二位能对我有更深的了解,如此,才能让我们彼此信任,放开纠结疑虑,共同为我们的前景努力,郡主,江州景观瑰丽,您向往,我亦然,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在用人不疑上,凌湙的高度,是乌崈和萧婵所不能达的,反套路引导,比左遮右掩来的更让人放心。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查到的“真相”,单凭一张嘴表赤胆忠心,凌湙还没那么天真。
萧婵没料凌湙如此开诚布公,一番话让她心潮澎湃,竟是真心生了愧疚,认为自己或许真是小人之心,妄测了凌湙的真心,当即感动的眼圈泛红,似含着无限柔情般脉脉的凝视着凌湙,俏目生辉,“想不到你竟如此光明磊落,倒显得我兄妹二人心胸狭隘了。”
凌湙微笑,身姿笔挺的立在帐内,心道:也不会有时间让你们细细摸排了。
果然,不出两日,凌湙等到了荆北南线的武家军,与盘踞东线的那三支民义军开战的消息,而此战当中最出人意料的结果,便是据守南川府的江州军,不知何因竟冒然出兵,尔后落入叛民陷阱,整支军除了留守南川府里的万余兵,其余数万连同此次出征的将领一起,俱倾覆于此战。
消息传至京畿与江州,满天下哗然。
鄂鲁紧急令人叫了乌崈王孙,萧婵在自己的帐内得到消息,也立刻带人赶了过去,凌湙当时正在南城墙头上与人饮酒,被她派来的木序叫下城头,一脸复杂的传达了王孙与萧郡主的命令。
要凌湙立即往乌崈王孙帐中等候。
至此,凌湙便知,乌崈的调查到此为止了。
能在这个时候,还记得他说过的,不宜在鄂鲁面前露面的话,就表明着此兄妹二人,信了他的身世来历,不再对他设防。
木序领他进了帐子,并未留下守着,而是退到了帐帘处,更证实了凌湙的推测。
乌崈允了他独留帐内,不担心案几上的书册信件,有最后一重考验,亦有一点防备的信任。
凌湙独在帐内等了半天,期间木序有为他送过膳食,尔后他又向木序要了茶水,问了王孙帐前为何留他,而非王孙麾下亲卫。
那木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嗡声嗡气,“我本就是王孙帐前亲卫,后得郡主看重,这才到了她帐下。”
哦,凌湙懂了,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这是乌崈明目张胆放在萧婵身边的眼线,她敢收敢用,还把自己麾下的亲卫队交由他管理,心计可谓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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