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子无双(281)
一滴滴温热的水落在脸颊上,江冰的眼皮动了动,却没能再度睁开眼睛去看。
那是……泪么?
模糊之间,那人的声音带了几分他从未听过的,抑或是难以释然的伤痛,更像是深浓的歉 疚和不舍。
是……为我么?
那个人……在为我落泪?
同样在那一刻,耳边响起了那人仿佛带着哽咽的低吼,而他本以为早已死了的心,突然再 度剧烈搏动起来。
“江冰!若你死了,朕绝不会原谅你!也……绝不会再爱你!”
臣知道,臣知道了……
听到这话,他终于用尽气力勾起一点微笑,任由自己眼角处的那滴泪落下,缓缓沉入最深 的黑暗中。
三年眨眼便过,皇宫内仍旧一片安然,又是个桃花盛开的初春。
春日细雨如飞,渺渺如雾迷蒙。
一身双侍服的寒儿被前面迈着小短腿的小人拉着,没几步就跑到了御书房门前,结果一个 没拉住,寒儿就觉得手上一松,身着浅金色绣金小袍戴着八宝冠,看着只有三岁大的小男孩就 停在了不远处御书房的大门前。
瞧见大门居然是关着的,站在门口的小人撅了撅嘴很是不满意,也不跟后头瞧着他紧张万 分的寒儿和几个宫女打招呼,就翻滚着小身子撞了进去,吓得站在门边上的老太监头上都冒了 冷汗时,那张婴儿肥的小脸上却掠过一丝狡黠,刚翻滚着进了门就嚷嚷着叫道。
“父皇,父皇!”
“卓儿? ”屋内桌案后的人听到声响,俊朗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讶然,放下手中奏章抬起头 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进来,走的还挺稳的小人,唇角勾起一丝笑,对着小人 招了招手,“到父皇这里来。”
“父皇!”小人一瞧见桌案后的人对自己招手,眼神亮晶晶的走了过去抱住叶旭的腿,奶 声奶气的喊,“父皇,不要看了!陪儿臣找父后!”
叶旭感觉到一个暖呼呼的小身子先是抱紧了自己的腿,又拽着自己的龙袍摇来摇去,一时 间也写不下去了,放下笔将小人拽到自己怀里,沉下声音指了指门外:“父皇还有奏折未曾批 完,不要胡闹,让寒儿带你去找皇后。”
小孩扁了扁嘴,不乐意的在他龙袍上蹭啊蹭:“父皇,陪儿臣!找父后!”
“才三岁就这样粘人,你这孩子,一点皇子模样都没有。”叶旭被他在怀中磨了半晌,本
来要在奏折上写的朱批也忘了,脸黑了一层也没能吓到眼神亮晶晶的小人,最后还是抱起了怀 中闹腾不止的小皇子,缓步迈出了御书房,看向门外低身行礼的双子,问道。
“皇后呢?”
“回稟陛下,娘娘一早回了玉桃宫赏花,到现下还未回来。”
闻言,刚将怀中的小人放下,任由他拽着自己手指的年轻皇帝微微眯了眯眼,仿佛想起了 什么一般,低声喃喃道:“玉桃宫……”
此时的玉桃宫后苑中,正是一片碧桃盛放花瓣纷飞草木迷离,雨丝靡靡雾气微薄之景。
“父后! ”
一瞧见花枝掩映下的身影,被拉着的小皇子就兴奋起来,抬头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父皇,得 到了允许的眼神后立刻连走带跑的奔了进去,也不顾没有人撑伞发丝上占了雨滴,就扑到了花 树中站着的人影身上。
被他抱住的人转过身来,声音温柔中带着无奈:“卓儿,你又淘气了。”
小皇子摇了摇脑袋,死不承认他刚才打断父皇批改奏折的事,一味扭啊扭啊的撒娇:“卓 儿不是淘气!父皇是卓儿叫来的!”
眼看着渐渐走近未曾打伞,却已然神态自然带着微笑低身从他脚边抱起孩子的叶旭,耳边 又是那奶声奶气的辩解,江冰再怎么无奈,都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回手将自己头上的纸伞盖 在父子俩头上,抬手先后拨了拨两人润湿的鬓发,目光从孩子身上转到抱着孩子的人身上,琉 璃色的眸子里带着更深的温柔。
三年前的那一次事情过后,他身子才好了不久,那些画卷就被叶旭亲手投入火中,只有一 幅被他听到消息,私自请求他留了下来。
便是他当年见过,倚在廊柱边微笑,如诗如仙的那一张。
即使终究比不过那样的人,更不如那人有潇洒姿态,又如何?
他已然握住了身畔人的手。
江冰含笑看了他们一会,伸手接过眼睛睁得大大的小皇子,顺手就将手中的纸伞递了过去 ,神态自然面容上却带着狡黠:“既然陛下来了,臣要陪着卓儿玩耍,陛下就先撑着伞罢。”
叶旭看了一眼他手上那把伞,发现这把伞仍旧是青竹白底墨色兰花,大小却足以覆盖他们 三个,就知道是江冰特意新作的纸伞,顿时无奈的露出个微笑,抬手接过了伞后,趁着刚被放 下就四处乱跑的小皇子离开之际,突然抬手将人搂了过来,捏了捏那白皙的脸颊。
“越大越小了。”
江冰陡然被捏了脸颊,颧骨上顿时飞起红晕,琉璃色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微微垂下头来笑 着,依稀是当年在桃花林中初见的模样。
“父后,父皇,卓儿在这里!”
两人正站在桃花树下互相凝视,不远处的小皇子却没那么容易罢休,没有片刻就嚷嚷起来 ,叶旭长长的叹息一声,拉紧了身畔人的手指,将手中的纸伞移了过去:“走罢,那小子不见 朕和你同去,又要吵得人的脑仁痛了。”
江冰看着他将伞朝着自己这边偏,唇角的笑容愈甚,却也抬起的手臂,握住了他执伞的那 只手:“陛下才是宠坏卓儿和臣的那个人,如今这话算是埋怨?”
察觉到手背上的温暖,年轻皇帝含笑摇了摇头,一边带着身畔的人向桃花深处走去,一边 附在那人耳边低笑道。
“是抱怨。”
武朔三年春,后入宫,为贵嫔,入宥香宫。
次年因帝不宠,退冷宫畔,于御花园遇帝,得宠,赐号玉贵嫔,入玉桃宫。
又一年,升玉妃,同年怀子,升贵妃。
武朔六年春,因子为贵,封正宫皇后。
同年秋,诞嫡长子卓,椒房独宠后宫独大。
又五年,诞次子君,封皇长子卓为东宫太子。
次年,诞长双泰。
武朔二十三年春,后疾病缠身,药石罔治,薨,史称盛懿皇后。
帝哀拗不能止,为后守灵七日病笃,于次年初春玉桃宫中薨逝,与后合葬于昭陵。
——《大i龙•永德帝•后妃列传》
在这世间,大抵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风景,许许多多浸润爱恨之人。
然而只有一人,会永远为你执伞,永远握住你的手。
永远,只等待你一人。
【番外篇•执伞为卿•完】
壹•悄声哀情断
他死死的大睁着双眼不肯闭上,眼角泛起的残红还未褪去,只是定定的望着头顶上晃晃悠 悠的夜明珠,修长的手指早已没了抓紧的气力,暗红的鲜血顺着被划破的肌肤落在雪白的床褥 上,身上的痛楚一波又一波的侵袭而来,直到痛到再也无力挪动充斥了青青紫紫痕迹的肢体, 也不知忍耐了多长时间,外间的天色终于泛起微白。
那个在整整一夜的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的人,才骤然放开了钳制着自己的双手,挥开床帐立 在了他眼前,蜜色的肌肤被窗框透出的光亮照出细腻纹理,随即又很快被明黄色的龙袍掩盖而 去,而那个在自己身上肆虐了一晚毫无怜悯之心的人,则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他愣愣的看着那道从窗框上投下的光亮,不知看了多长时间,连身体里传来的痛都渐渐麻 木,才有些控制不住的闭上双眼,眼角垂下了一滴晶莹的泪,倏忽滑落入耳畔消失无踪。
沉入无边的黑暗之前,耳边仿佛传来了宫女太监们吵嚷的声响,还有一些小小的惊呼和低 语声,他费劲的牵扯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忍耐,被咬破了好几次的唇瓣,好似是想要苦笑自己如 同破布娃娃一般布满伤痕的躯体,又抑或是嘲笑轻信他人的自己。
再度醒来的时候,抬眼看去的时候,发现外间又是一片黑暗。
他慢慢的张开眼睛,目光许久都没有焦点,直到最终看见昨日那噩梦般的夜晚里,一直在 床帐下安静垂落的那颗夜明珠,才好似骤然醒过神来,吃力的抬起头来端详自己只穿了衾衣的 身体,强忍着自己一动便好似是从骨头里泛出的痛楚。
踉踉跄跄的拽着淡金色的床帏立起身来,他刚准备要下床朝着外面走去,便觉得脚下一软 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臂不小心带下了烛台,滚热的蜡油从手臂上滑落下来,迅速凝固成了 红色的泪珠。
门外的人仿佛是听到了屋内烛台掉落的声响,立刻轻轻推开了厚重的雕花木门,目光却在 触及到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眉宇紧皱的人时,唇边立刻逸出了一声惊呼。
“娘娘!”
话音未落,半个身子还在殿外的女官便快步进门,提着自己的裙摆匆匆上前蹲下,小心翼 翼的扶起了跌坐在地上,因为方才的动作已然冒起了虚寒,正低头喘息着起不了身的人,将他 扶着半躺在贵妃榻上之后,又瞧见了他手臂上的红色烛泪的痕迹,再度痛惜的低呼一声。
“娘娘怎么这样不小心,您的皮肤本来又嫩又白,如今被这烛泪一烫,万一起了疤痕可十 分明显,今夜若是陛下过来瞧见,可怎生是好?”
“他该瞧见的,自然会瞧见。”每一次挪动,都是一阵抵不住的剧痛,等到终于靠在贵妃 榻上时,他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唇角却仍带着凉薄讥讽的笑,“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子,怎 衬得上陛下的这一夜夜的宠爱?若是他瞧见这疤痕,以后不再愿意看我,自然再好不过。” “娘娘,您怎能说这样的话……”
那女官闻言,眼底顿时浮起泪光来,蹲在他脚边握住他的手指,一点点的去揭那已然凝固 的烛泪,声音低低的:“您虽然是个庶子,可您是乌雅氏的人,是太傅大人和先后娘娘的亲生 弟弟!您的身份这样高贵,进宫又被封为了贵妃,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
“乌雅氏的人,太傅和皇后的弟弟……”
他被咬得斑驳伤痕的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道漆黑的光芒,心如同浸入望不到边际的冰冷
水波下,沉沉的只有疲惫和伤痛。
“我不过是他们遮掩丑事的幌子,一个没人想要的弃子罢了。”
女官听到他的语气,眼角余光却瞧见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禁不住想起今日清晨皇帝走 后,她带着几个宫女进来收拾时,面前的人那副被粗鲁的又掐又揉,伤痕累累几乎不能看的身 体,忍不住眼含泪水的垂下头来,低声唤道。
“娘娘……”
斜靠在贵妃榻上的人闭上双眼,不想再去看自己身上那个人留下的痕迹。
那是他作为女双的第一夜,却绝不是什么所谓的轻怜蜜爱,而是无穷无尽的苦痛折磨,是 这一生烙印在心上难以褪去的耻辱。
烛火在静默的室内跳动了一下,门外传来轻轻的扣声,小宫女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稟贵妃娘娘,养心殿那边已经翻了牌子,今夜是沁妃娘娘侍寝。”
“怎会如此? ”本来正在低头垂泪的女官闻言,立时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朝着门前走了两 步,有些慌张的回头去看躺在贵妃榻上的人,喃喃着道,“昨日才是娘娘进宫的第一日,娘娘 刚刚承宠一夜,又是乌雅氏准备给陛下的继后,怎第二日陛下竟不在娘娘这里过夜,却去了沁 妃娘娘那里?! ”
“珠儿。”
这一次不等她将话说完,倚靠在榻上的人唇角笑容却更深了些,目光淡淡的从不远处再度 点燃的烛火上掠过,清秀却流露几分妖媚的面容在半明半暗中,竟显得有些可怖。
“不必说了。”他声音极低,还带着几分沙哑,眼底尽是漠然,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无,“ 这样更好……”
本是相见两相厌,不如再也不见。
子时的更漏滴过,女官侍奉着他洗漱过后,吹熄了烛火低身离去,而安坐在床榻中的人张 开双眸,无声的从枕下拔出匕首,任由月光透过帐幔,照亮那刀刃上的寒光,直到天色再度微 明时,方才支撑着站起身来,不管那摆放在不远处的华贵衣衫,转而从桌下拖出了一个小小的 包袱,将里面洗的发白的衣衫穿上,握紧了那把匕首,扶着桌案吃力的朝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