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存剑不敢说话。
这可不正是莫惊春救下来的?
倒是没想到,老康王就打着这样的主意来“报答”莫惊春。
此事,康王甚至连秦王都没告诉,只是舍下老脸,求秦王做媒。而秦王见康王急迫,其实也猜得出来几分,权作不知。
早几年他欠过康王一个人情,如今不过是来还罢了。
只是秦王没想到,这样一个轻易的举动,却会给自己招致无尽的祸端。
正始帝只是坐在那里,狠厉残暴的气势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张俊美的脸上布满阴鸷狠戾。
好半晌,他残酷冷静地说道:“寡人要他死。”柳存剑下意识想劝,康王毕竟……却猛地对上帝王暴戾阴森的眼神。
那眼底再无一丝一毫的情感,唯独疯狂嗜血的杀意。
这一夜,莫惊春还未睡,就在窗前看到了一封信。
上面龙飞凤舞,只得“姬府”二字。
底下,却印了个小小的“启”。
莫惊春看着这有些胖乎乎的字眼,认得出来,这是公冶启在东宫时用的私印。
已经许久不曾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信笺上,却闻到了浓重的肃杀味。
那是从正始帝骨髓里,便挥之不去的血气。
第六十三章
东府。
本是寂寥的府邸, 在主人来时,便变得灯火通明,那无数屋檐蔓延开去的灯流, 煞是漂亮。
莫家的马车停下时, 莫惊春刚掀开车帘,便看到了站在府门前的人。
他面露讶异,踩着脚凳下来, “陛下?”
帝王竟然站在府前相迎。
公冶启:“想早些见到夫子。”
莫惊春今天白日心口那团炽热的火焰好像再度翻滚起来,烫得他总想伸手去碰,下意识移开了眼。
两人一同踏进东府。
莫惊春:“陛下特地招臣过来, 是为了秦王的事?”公冶启停下脚步来看他, 莫惊春沉默了半晌,将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陛下特地招我过来, 是为了白日的事情?”
公冶启稍显无奈,“你这说辞, 倒是跟之前, 有什么不同?”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我改了。”
又跟没改一样。
“秦王找上门的事情, 夫子怎么看?”
莫惊春敛眉,陛下在埋汰他称呼的时候, 自己的称呼又何尝不是乱七八糟呢?
莫惊春:“秦王是什么态度, 我倒是不清楚。但是康王……如此不合规矩的事情, 许是康王府上, 出了什么问题?”而这问题, 又刚好和小郡主有关。
这才会致使康王想匆匆忙忙将小郡主嫁出去。
一时间,想要找到个符合康王府身份的人, 却不简单。
一来, 小郡主的年纪毕竟大了些, 二来,这么着急,肯定会有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总该有些顾虑。
会看上莫惊春,最先是他那侯爷的封号,其次是莫家的门槛。
这两者,才会让康王忽略了莫惊春的年龄和已有过妻的经历,然正是因为康王连这个都可以忽略,才足以说明,康王府现在面临的问题,必定比这个还要严重!
正始帝听完莫惊春的话,露出个淡淡的微笑,只是这笑容却充满了肃杀的凉意,“夫子说得不错,那小郡主被骗失身堕胎,如今正急需找人来填窟窿。”
莫惊春微顿,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喜。
他虽同情小群主的遭遇,可康王这番,是和秦王联手来算计他?
不,秦王应该不知内情。
至少明面上,康王肯定不会告诉他,不然那依着秦王的作派,他不会在明知出了这样的事后,还要来牵桥搭线。
……然,以秦王的敏锐,必定也能发觉这其中的不妥。
明知如此,还要为之,秦王的心思,怕也是另有所图。
莫惊春:“康王此举,却是有些……”
他就不怕和莫家结仇?
正始帝幽冷地说道:“康王是这皇室亲王里头,唯一一个确切对皇位毫无兴趣的王爷。他平生最好色,在因事被圈禁京城前,他在封地上,有数千名美眷。”
莫惊春:“……”
确实有所耳闻,但所知的数量,却没有陛下所说这么庞大。
正始帝冷冷笑道:“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因为得罪了父皇和太后,所以被禁足京城,如今无诏不得出城,这几十年倒是没把他憋成老王八!”
莫惊春微蹙眉头,突然想到之前在交泰殿时,陛下发疯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康王,次之才是张家。
以陛下对张家的态度,居然还能让康王排在前头,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莫惊春:“陛下,康王既然如此决断,怕是也不在乎跟莫家闹矛盾。此事有他私心,不过陛下放心,明日此事就会处理。”
他这话是生怕陛下做出什么,却也是在回绝康王的意思。
莫惊春已经许久不曾想过婚姻之事,现在有了桃娘,已经算是足够。
再有旁事,怕是要闹出乱子来。
莫惊春的话,并不得正始帝满意,他背着手踱步,“夫子打算怎么处理?”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明日父亲会亲自登门。”
他原本是想亲自登门,却被莫飞河拦住了。
正始帝想起来莫飞河早些年的脾气,可不好。
别看现在莫飞河看着敦厚,可当初永宁帝还特特点过莫飞河,说他就是面上看着老实,其实脾气暴躁得狠,还特别喜欢算计,从前要是谁给他盯上,肯定落不到好。
正始帝似笑非笑地说道:“亲自登门回绝……不会到时候,寡人就听到康王的哭诉,说是你爹,将他给揍了一顿?”
莫惊春严肃正经地说道:“父亲绝不会如此。”这些年,莫飞河变得越来越沉稳,至少在他们两个儿子面前,从来都是如此。
莫惊春陪着正始帝走了一段路,方才看向陛下,忍不住说道:“陛下,您最近晚上……可还好?”
帝王淡淡开口,“倒是没什么大碍。”
他看着莫惊春的眼神,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夫子这是在担心我?”
莫惊春:“是。”他甚少有这么诚恳之时,就是陛下听了这话,也是一愣。
莫惊春即便是匆匆来临,他的衣裳也是一丝不苟,绝不会有半点紊乱。从前,至今,现在,往后,莫惊春就如同不变的河流缓缓流过,世事变迁,唯独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可正始帝看着他,却是熟知他身上任何一处敏感。
每一处,都是正始帝亲手挖掘,亲自品尝过,每每如此,他都有种饥渴的畅快感。
“您今日送来的信笺上,那字迹上,总给人一种凌厉的杀意。
“是因为……康王殿下吗?”
莫惊春叹了口气,眉梢透着少许无奈。
正始帝便也说道:“是。”
良久,莫惊春抿唇:“陛下何必担忧,我是不会答应的。”
不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莫惊春都在正始帝的身边困了这么多年,该看的,不该看的,他知道了那么多。
不论是生是死,陛下都不可能放手。
莫惊春已经做足了准备。
正始帝却偏要执拗地挖开这层所谓的掩盖,将最底下那层也挖得干干净净,“夫子如今,究竟是被寡人逼得不得不习惯,还是真真对寡人有情?”
莫惊春微怔,他没有移开眼,却也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冰凉的月光铺满了整个庭院,寂寥的寒意吹过,卷走秋日的肃杀。
帝王的话,就跟擦过水面的落叶,多少荡起涟漪。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陛下,不论是哪一种,只要陛下不离,臣便不弃。
“如此,也是不能够吗?”
痛苦不堪的感觉逐渐消退在梦里,如今余下的,确实是正始帝近在眼前的好,可莫惊春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
他可以谨慎地让渡出一部分的距离,再好好安生地呆在彼此的界限内,即便如此……对正始帝来说,还是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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