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狂肆意地步来,毫无掩饰之意。
步入灯影下,方才看到公冶启微笑的模样。
极其危险。
莫惊春只是看到一瞬,毛骨悚然,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就像是一瞬间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般,他背后都是刺骨的寒意。
“陛下。”
莫惊春清朗的声音响起。
虽然是在这诡异的环境下,莫惊春还是强迫自己出声。
公冶启停下步伐,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莫惊春。
两人的身份地位从来不同,即便是公冶启追求莫惊春,可便是这般,也甚少会有这样莫惊春能高高在上俯瞰公冶启的时刻。
仰头的君王,嗜血眼底充斥着快意愉悦,像是刚刚痛饮了鲜血归来。
他的脚尖轻快地在地上点着,一下下,如同轻快的节奏。
像是还没有完全从那凌厉的愉快里挣脱出来,人停下,那不断溅落的痕迹便也清楚得很,那是红到发黑的热血,滴滴落下来,很快就汇聚成了洪流,怎么也分辨不清楚……一个人,能流出这么多血吗?
公冶启看着莫惊春。
他仰头看着他。
俊美的脸上逐渐翻出狂热,那是一种用文字无法形容的神情,狂喜而肆意,他步步上前,一步步踏足了台阶,让那血红也染指了干净的台阶。仿佛犯上的恶兽,丝毫不顾及任何的束缚,一心一眼,只能看到最高台上的人。
莫惊春瘦削,干净,内敛得就像是清晨的雾。
实在太难捉到,却又舍不得。
这么自在鲜活的模样,不管看上几次都是不够,将他的脚扣上金环还是不够,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将莫惊春缩小装到袋子里带走,随时随地都能放在掌心观看舔弄,那或许才能彻底安抚暴躁的兽。
总会是不满足。
莫惊春有着太多喜欢的人。
他喜欢莫家,喜欢友人,甚至对刘昊,对老太医,对柳存剑,都存着一种古怪平和的善意。
公冶启不懂。
公冶启当真不懂。
一人,怎么会分出那么多好?
手指已经抓住莫惊春的袖子,刺目的红印上袖口,留下刺人的指痕。
餍足归类的怪物桀桀笑,像是再要靠近莫惊春那般,肆无忌惮地用自身的污秽染红莫惊春,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拖到和自己同样的地方来。
怪物喃喃:“夫子为何总是如此贪心?”
被诘问的莫惊春却是从未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能被问这样的话。
莫惊春沉默:“臣何来贪心之说?”
公冶启吃吃笑起来,那满足的红润似乎还在他脸上,那更像是一种恐怖的征兆,让人不敢知晓,究竟是什么染红了他的眼角。
是杀意,还是血。
亦或者是无穷尽的恶念。
公冶启笑得更加开怀,“夫子难道还不够贪心吗?你喜欢的太多,注视的太多,怎么会有那么、那么多……”
他说起话来,像是个稚嫩孩童。
因着古怪的快意而变得颠三倒四,可于莫惊春而言,却是一瞬都无法掩饰的发麻。莫惊春都快忍不住尖叫起来,只因为那毫无掩饰,疯狂肆意的杀虐。
公冶启究竟做了什么?
莫惊春感觉到脚后跟的瑟缩,那无关乎本心,是身体自然的戒备反应。
每一处都在告诉着莫惊春快逃。
莫惊春的牙齿不知为何发酸,可最终他还是问出了话,“……陛下,今夜,您究竟做了什么?”
湿腻猩血的手掐住了莫惊春的下颚,强迫着两人面对面,公冶启森然笑着,“夫子,为何不先回答寡人的问题?”
莫惊春的呼吸微妙急促,被敏锐地捕捉到。
年轻帝王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暧昧,像是从一个高昂的快意总算慢慢低滑下来,发出一个质问的“嗯”声。
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其实只差了几个台阶。
可公冶启比莫惊春要高些,所以即便是几个台阶的差距,他也只比莫惊春低了一头,微微仰头,就能扎进莫惊春的心里去。
这几个台阶的差距,压根拦不住公冶启的长胳膊。
陛下的力气很大,带着克制的颤抖,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莫惊春不愿去想,在他走来的那一路上,是不是铺满了血。
到底是怎样的酷刑,才能榨出这么多的血?
莫惊春沉默良久,方才说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先有父母后有臣,友人投缘,桃娘可爱,这些都是在陛下出现前,就已经存在。
“臣自然会在意,”他敛眉,“臣无法不在意。”
这,始终是隔阂在他和公冶启之间的问题。
陛下太过霸道。
他想要的东西,便是彻底的唯一。
最让人痛苦的是,他自己当真如此。
若是他做不到,莫惊春还能痛斥帝王,可是公冶启不是……他从来都是如此,不屑于掩盖。
莫惊春始终比不得他坦诚。
可这要怎么怪得了莫惊春?
莫惊春想,这怎么怪得了他呢?
为君者,向来都比臣下要惬意得多。他们能得到的太多,想要的太多,可以挣脱的束缚太多,其高高在上的地位,能取得的东西……又何止一二。
这骤然刮过的冷风,让莫惊春宽大的袖袍乘风起。
他突然有些冷。
…
“陛下,不在宫内。”
秀林欠身说道,“是的,太后娘娘。方才长乐宫已经让人来说,陛下出宫去了。”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深夜,太后只是夜里做梦,突然梦到了许久前的故事。
是在她,还未入宫前的故事。
惊醒过来后,太后就派人去了长乐宫一趟。
太后低低叹了口气。
睡不着的夜晚实在苦闷,她披着软衣坐在软塌上倚靠着,神色有些肃穆。女官秀林帮着太后捶着膝盖,轻声说道:“娘娘,可要点些安神香?”
太后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秀林,你今年几岁?”
秀林:“今年二十一。”
太后笑了起来,“也没比我进宫的时候,大上多少。”
今夜的太后,似乎比平时还要柔软得多。
秀林说道:“太后与我等女官不同,自然是尊贵的。”
太后摇了摇头:“可不是这般……我最开始嫁给先帝,可是为了避难。”
秀林微愣,动作也停了一会。
太后不紧不慢地说着隐秘的事情,“当年先帝还未显露,他的身体孱弱,就是外界,也想不到最终会是他来登基。帝王家事,总是荒唐了些,当时也没几个权贵想要嫁给先帝……而哀家嫁给先帝的缘由,其实很简单。先帝需要一个家世干净,和当时的皇位争夺人毫无牵扯的女人,而哀家需要一个可以庇护哀家,不至于被康王看上的丈夫。”
这世上,能拦住皇族的,只有皇族。
同为王爷或许还不够,得是彻底碾压的身份,方才可以。
所以先帝和太后,是纯粹利益的结合。
当时要找到一个没有支持各家皇子的权贵出身,那可实在为难。
女官秀林听着这些话,人都要颤抖起来。这样的话,难道是她该听到的吗?
太后微笑着说道:“有什么可怕的?都是过去的事情,难不成哀家还会怕这老黄历?”她的手掌在秀林的手指上拍了拍。
秀林强忍着说道:“康王,似乎这些年除了好色些,并没有其他逾距的行为。”
太后的脸色冷淡了些,眼神落在自己那一双手上。
即便她已经快要半百,可太后依旧是美丽漂亮的女人,那一双手保养得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想当初,太后便是坐在张家马车上去赴宴时,被今夜这样的秋风卷起了车帘,被入京贺寿的康王一眼看到。
太后平静地说道:“他现在是不敢,而以前……”
她露出个诡谲的笑意。
“刘全是什么模样,他就是什么模样。”
刘全是打头几年,先帝收拾过的一个权臣。他家中子弟近乎无恶不作,骑在京兆府上压根不把旁人放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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