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太后冷冷地说道,突然拧住正始帝的耳朵,拧得通红,“你说罢了!”
这难道是小事不成?!
正始帝多久没被太后拧过耳朵了,颇为无奈,但确实拧得也疼,“太后,小心您的手……”
他的话都没说完。
太后哭了。
别说是藏在被窝里的大皇子,就连正始帝都愣住了。
太后在公冶启的面前向来要强,母子两人要是不闹出点矛盾,那才叫奇怪。像是太后在皇帝面前落泪的事情,却是少有,惊得正始帝也有些慌乱,将毛球塞进怀里,取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太后的眼泪,低声说道:“您这是作甚?”
“皇帝,你倒是不问问自己,你到底在作甚?”太后才不让正始帝擦泪,她取着自己的帕子,“老太医不是说有用吗?如今为何又停了,停了,又为何不说?”
正始帝老实地说道:“老太医说再吃下去,反而不美,便停了。不过停了药,便容易头疼,所以将殿内的人都遣到您宫里来了。”
太后气得身子都在哆嗦,手指点了点皇帝,到底是坐了下来。
皇帝的话看似前后没有关联,但太后一想之前是什么情况,便知道正始帝说的是什么意思。怨不得那日刘昊来时,脸色略微古怪。
“你是光瞒着我,还是连他也没说?”
正始帝:“……”
尽管他脸色不变,看起来平静淡定,太后还是冷笑了一声,“他是什么脾气,你比我还清楚,你以为,他不会生气?”
正始帝:“…………”
大概,已经在生气罢?
最近几日,正始帝叫莫惊春入宫,他却总是不来,即便是派人去,也会被回绝。就连刘昊都铩羽而归,不由得让人心中揣测。
可惜帝王这两天也着实是忙,毕竟临到除夕,不少王爷宗亲赶着这时候入宫,秦王更是在宫内待了半日。所以今天早晨,正始帝送了莫惊春一个小惊喜……
他大抵发现后,会更生气吧?
正始帝看了眼现下仍然在愤怒的太后,再想想生气时的莫惊春……
咳。
其实正始帝还有点想看莫惊春生气的模样。
几天前的莫惊春肯定是该生气的,只是那时候的他被正始帝耗光了精力,就算是想生气也没力气。而今日……他的心底居然还有种古怪的愉悦。
就如同眼下太后一边生气一边怒视着他,正始帝心里是扭曲的喜悦。
他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僵硬地拍在太后的肩膀上,动作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一下子拍打着,甚是轻柔。
太后不知正始帝的想法,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自顾自生了会气,这才看着公冶启的眉目,盯着许久,她怅然地说道:“哀家着实没用,若是先帝还在,如今你便不会……”
正始帝:“……如果不是母后,儿臣的缺陷会更多。”
他无喜无悲地说着自己的问题。
尽管他在太后身旁的日子甚少,可如果不是太后,公冶启能在先帝身旁体会到的情绪,也便只有那么多。相较于先帝的淡泊,太后的爱憎喜好却是分明。
只有公冶启在意的人,他方才会留意,也才会因此逐渐体会他们的情感。
譬如张家。
即便公冶启憎恶张家,更厌恶太后对张家的关切,可这份关切,却也让公冶启意识到除了“家人”之外,还有血脉相连的东西。
他所厌恶的,却是旁人所喜。
如果不是太后,公冶启不会学会这点。
……也不会在面对莫惊春的时候,克制了对莫家的杀念。
桃娘确实很敏锐。
每一次她的不敢靠近,都源自于潜意识的畏惧。
但不得不说,或许是因为太后这一哭,原本心生隔阂的母子最终能坐到一处说话,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太后看着正始帝离开,好笑地擦了擦眼角。
其实今晚上还有宫宴,都是在京的王爷宗亲。太后跟皇帝都是中途离开,太后是为了大皇子,而皇帝是为了太后。眼下,正始帝虽然中途离开,但还是得回去再应付一下。
太后叹息了一声,心道皇帝这性子再是死倔,却也有趣。
如果他生了脾气,便只会硬邦邦说“太后”,可一旦软化下来,即便他没意识到,却是会脱口而出“母后”,这是打小的习惯,始终没变。
床榻上的小窝窝蠕动了下,冒出一个大皇子,他怯生生地看向太后,轻声说道:“皇祖母,陛下他生病了吗?”
太后便也拧了拧他的耳朵,“都说了要叫父皇。”
她换了帕子,将湿透的帕子拧干,再按在大皇子的脑门上,“皇帝确实是生了病。”她看着大皇子的眼睛,心里无奈。
大皇子四岁了。
三岁看老,如今太后已经看得出来这孩子的脾性。
大皇子纯善,又不记仇,性格温文尔雅,身体不太好,但比先帝强多了。喜欢的东西不多,但都是琴棋书画,不适合练武。
这样的性格,若是做个闲散王爷,自然是极好。
可要是做皇帝……
即便是个守成之君,却也太过纯良。
大皇子不是个合适的继承人。
可即便大皇子不合适,在皇帝膝下只有这么个孩子的时候,他身上汇聚而来的目光便不会倾泻去,永远都会压抑着大皇子。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刚想哄他睡觉,却看到女官秀林苍白着脸色,急匆匆地小跑进来。她是太后身旁,除了几位老嬷嬷外,最是得用的女官,本该是最稳重的人,如今却是惊慌失措。
“太后娘娘,焦氏跑了出来。”
太后有一瞬间的茫然,想不起来宫中还有这个人。但是下一刻她看着大皇子茫然的眼神,却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此前被废弃的太子妃焦氏!
原本正始帝是打算将她送往宫外,然而太后考虑到大皇子,最终还是将她囚禁在冷宫。数年过去,已经没人想起这个人的存在。
她又怎么会跑出来?
女官的声音有些急促,“焦铭去世的消息并非隐秘,冷宫伺候的宫人说话也没有避着她,结果她安静了数日,却是在今日故意纵火烧了宫殿,趁乱逃了出来。”
焦氏所引起的火势并不大,但是冷宫没什么人,急着救火的时候太过慌乱,就让她给跑了。
太后的脸色已经冷静下来,“那现在人呢?”她漫不经心地盖了盖大皇子身上的被子。
如果只是这样,压根就不会让秀林如此紧张。
秀林苍白着一张脸,“她……刚好撞上陛下。”
太后正对上大皇子清透的眼神,悚然一惊。
此夜,正是除夕。
宫内气势紧绷,宫外,却是一派祥和景象。
莫惊春正在陪着家人。
只是他不经意间,试图让自己坐在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因为他身后的尾巴。
他攥紧手里的筷子,不由得想起清晨。
原本今日早就无事,但是清晨,他却被陛下匆匆叫进宫里去。原本莫惊春心中恼怒,是不打算去的,可偏偏今日特殊,却是除夕。
思来想去,拒绝了好几日的莫惊春,还是答应了。
只是人算不天算,今日正始帝身边的事情是多得一塌糊涂,压根挤不出来时间。
莫惊春看得出正始帝的恼怒,却忍不住直笑。
结果他趁着空隙出宫的时候,却是乐极生悲。
等莫惊春上了马车,他才露出一副犹豫的模样,好半晌,才突然伸手碰了碰身后。
一团毛绒绒的,可怜兮兮的,蜷缩在莫惊春身后的雪白尾巴。
如此熟悉的感觉,让莫惊春面无表情地抽回来手,将之前对公冶启的担忧全部都踩在脚下。
陛!下!
莫惊春在心里凶巴巴。
他就说为什么在离开的时候,陛下看他的眼神贱嗖嗖的!
原来早就在这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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