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阍室的门房认出来柳存剑那张脸,怕是要引起祸患。
“您什么也不说带我入宫,是陛下要见我?”
莫惊春蹙眉。
柳存剑直到看到长乐宫,方才露出一个苦笑,“不,是刘昊让我带你入宫。”
莫惊春挑眉,看着长乐宫外森然可怖的阵仗。那些排开来的士兵不像是要拱卫长乐宫,更像是要看守住长乐宫内的凶兽。
刘昊快步迎了上来,带着莫惊春走到一边。
“太傅,陛下出事了。”刘昊急促地说道,“前些时候,柳存剑回禀,说是在后宫内外里查到一味香料。是下在了陛下的香炉内,但是大半个月前,陛下就已经莫名让人中止了燃香的习惯,那香料便未发挥作用。”
莫惊春微顿,大半个月前……是陛下发觉他假孕的时候。
他闻不得太重的浓香。
他心里的感觉莫名,却没有表露出来,这细心听着刘昊说话。
“结果数日前,陛下在祭坛上所用香烛,里面也掺杂了这味香料,所以才会在地宫险些出事。”
刘昊语速飞快。
怨不得……永宁帝理应是最能稳定陛下情绪的存在,怎么可能会突然暴起?
莫惊春若有所思。
“那今夜,又是怎么回事?”
柳存剑一提到是刘昊让他入宫,莫惊春便猜到了几分,陛下怕是又出事了。而在刘昊看来,他无疑是一味救命良药!
刘昊艰涩地说道:“这宫内各处,其实有的殿宇是有密道。这长乐宫内,也是有的,通往一处冷宫。今夜有几个陌生宫女骤然通过那密道出现在长乐宫殿内,她们身上……全是那些香味。”
莫惊春抿唇,看向寂静的殿宇。
半晌,他轻声说说道:“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对吧。”
刘昊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是,陛下约莫在入秋的时候,便查到是谁了。”
莫惊春又转回来看向刘昊,“为何?”
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让他任务失败的答案。
如果说从前张家的任务失败,是因为张家自身不在乎和公冶启的憎恶,而如今任务二的线索他已经通过袁鹤鸣和墨痕的排查一一将线索交给陛下,而后又有柳存剑细查的前提下还能失败……那他必须要得到一个解释。
“那香料会刺激到陛下发狂,但是,也能在十倍百倍的痛苦煎熬里让他勉强保持着清明。”刘昊看着莫惊春露出个苦笑,“……只要能熬过去的话。”而查到香料的来源和渠道还需要些时日,正始帝这是赫然用自己做诱。
而即便是用十倍百倍的痛苦做抵,正始帝也要偏要强求那一线清明!
莫惊春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平静地说道:“我去。”
宫外的挂锁是有三把钥匙,必须是柳存剑,柳长宁和刘昊同时才能打开。当然,其实还有一份备用是在太后宫中,只是太后不知道。
寂静空荡的长乐宫内,莫惊春一脚踩进去,便先看到一张惨白无神的脸,只剩下大半个头颅滚在地上,残躯也不知道散落在何处。
莫惊春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关上。
落锁的声音再起,仿若这寂静噬人的宫宇将他一口吞下。
莫惊春没有在正殿停留,这昏暗的殿宇只有几盏没有倒下的烛台还勉力支撑,足够他看得清楚这里没有人。他在整个正殿绕了一圈,除了时不时看到的尸体外,确实没看到陛下的身影……难道他从密道出去了?
莫惊春顿了顿。
不可能。
正始帝必然想到这点,也会封闭密道。
不在正殿……是在偏殿?
莫惊春蓦然想起一事,原本要往左边去的脚微顿,便转向右边。
他去的是之前他曾经拖着公冶启去过的偏殿。
偏殿内寂寥安静,就连半点烛光都无。莫惊春借着外头月光,勉强辨认着殿内的布局。在瞥过堂前靠椅时,忍不住呼吸一窒。
那里隐约坐着个人。
偶尔有水声,像是湿哒哒地,滴不尽的血。
莫惊春慢慢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边上的烛台点亮。
昏暗的烛光下,倒映出一张惨白森然的脸,即便再是俊美非凡,也抵不过那恐怖扭曲的神色。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素衫不断往下渗着血,连着些看不清肉泥一起坠在衣袖上,实在是恐怖阴森至极。
他的手里……
莫惊春怔住,陛下的手里,还抱着一件衣裳。
那揉乱在血泥里实在看不清楚,却隐约透过上面的纹路与布料,让莫惊春猛地猜出来那是什么。
那是莫惊春的朝服。
他只丢过一件朝服,便是在地宫那回。
换下来的朝服他以为刘昊已经处置了,没想到却是到了陛下的手中。朝服披在他的臂膀里,垂落下去,与衣袖贴在一处,染着同样的猩红。
莫惊春慢慢地跪坐下来,抬头看着公冶启。
“陛下。”
良久,宛如恶鬼的公冶启慢吞吞地低头,暴躁的戾气压在眉宇,却说出算得上温柔平静的话,“夫子,怎么红眼了?”他其实已经头痛到看不清眼前的东西,随口胡说,还能勉力伸手,一下子摸到了莫惊春。
“……陛下,那是臣的鼻子。”
于是,公冶启就轻轻地掐了一下莫惊春的鼻子。
掐得红红的。
第三十六章
莫惊春低头取出手帕, 擦着公冶启手指的血污,只是有的时间太久,还是留下擦不去的痕迹。
“陛下何苦用这样的法子磨砺自己?”
莫惊春叹了口气。
他也不管公冶启能不能听到, 继续说道:“这法子看似有用, 却过于极端。不管是刘昊,还是柳存剑那几个其实都看出来了,却只是不敢劝。若是您熬不过去, 彻底陷在疯疾里,那该如何?”
明明灭灭的烛光下,帝王的轮廓都被暗影涂得模糊, 几近与黑暗交融。
“家国天下, 太后,黎民百姓……这些, 您难道愿意拱手让给旁人,任由他们上位吗?”莫惊春的语气难得犀利嘲讽, “治国手腕不如您, 才问学识不如您, 目光长远不如您,让这样的蠢物占据皇位, 即便只有寥寥数年, 难道您忍得?”
莫惊春抬眸, 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公冶启, “您忍得, 臣却忍不得!”
“咔嚓——”
公冶启活活捏碎了木椅扶手。
被莫惊春扶住的那只手指没动,另一只手却不知何时暴起, 以至于各种木屑纷飞, 扎根入骨。暴躁凶残的目光长久凝视着莫惊春, 良久,公冶启捂着额头,“本就痛得要命,夫子忒多话,说得我更痛了。”
莫惊春抿唇,他还想大骂帝王呢。
他见公冶启总算勉强挣扎出一丝清明,忽而起身,挤着桌椅的边缘坐了进去。即便宫里的靠椅惯常做得宽大,可是要挤进去两个成年男子却是慌得很,莫惊春也只是勉强因着破裂的扶手而可以靠在边上罢了。
只是距离近了,公冶启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那醺浓甜香实在是不要命地钻进他的五脏六腑,让公冶启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仿佛也将几乎爬出来的深沉欲念活生生吞了进去。
莫惊春目不斜视地说道:“陛下,尾巴两日后便要消失了。”
忍痛忍到嘴角流血的公冶启低低笑道:“夫子是在可怜寡人?”轻柔的话里似乎带有压抑的逼仄狂躁。
莫惊春:“陛下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吗?您是天下之主,一切权势尽在您的手里,若是去可怜您,我还不如去可怜之前的雍州百姓。
“可没什么比活不下去还要倒霉透顶的事情。”
公冶启直勾勾地看着莫惊春,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逡巡般盯着他,好半晌,一个沉重的大脑袋就压了过来,砸在莫惊春的脖颈处,炙热狂躁的吐息压在他的肩头,沉沉地吸入。
“夫子,你的毛病,就是太过心软。”
帝王一边暗哑地笑着,一边确实毫不犹豫地撩开常服钻了进去,一把抓住那沉睡的兔尾把玩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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