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清水一直说大黑浑身是血,他也梦见了大黑。
夜晚,军营里。
操练场刚刚散伙,军号声还有低吼余韵,寒冷的夜幕下满是悬浮的灰尘。
“喂,那谁,哦,叫大黑狗的那谁。”
军营里是大通铺,一个狭窄的屋子里,睡七八个大男人,起夜都会踩着脚跟。
屋子里也有资历排辈,老兵欺负新兵是惯例。
尤其是这种在役几年的老兵,最喜欢欺负这种临时拉来的庄稼汉子。
“对,看什么看,你不叫大黑狗嘛,过来给爷捶捶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大黑气得咬牙额头经脉暴动。但是一个屋子七八个汉子,各个壮胳膊壮腿,都在一旁嬉笑看他。
他们这些从村里临时抓的壮丁都被打散编排入伍,也不会安排同村人一起住。
一方面是方便欺负人;
一方面也是怕几人一起说些军心涣散想家的念头,更防着他们逃走。
大黑没理那些人,被踢了一脚也不能还手。
军营里经常有被打死的新兵,上面人也不管,还有意放纵称之为新兵血性锻炼。
他一旦还手肯定打不过另外七八个老兵。
他怕死,清水和孩子还在家里等他。
就在大黑忍气吞声抱头挨揍的时候,袁屠夫拉着史丹串门来了。
一进来见几个人对大黑拳打脚踢,两人都怒气上头,冲上去扭打一片。
施暴的老兵看见同村人来,威胁恐吓他们违反军令,私下出逃。
袁屠夫比大黑还缺根筋儿,他只觉得禁止熟人私下联系走动,十分不可理喻。
他浑身一股莽劲儿,不管不顾找熟人说话解闷,凑巧被史丹发现了。
史丹担心袁屠夫莽出事,便也跟着过来了。
几人霹雳吧啦拳打脚踢拳拳到肉,都没什么招式,凭借男人体内暴力的本能打着。
打着打着,只听外面紧急的军号猝然响起。
随后杂沓的脚步声、惊恐声、人群肢体撞击声打乱着刚静下来的后半夜;
乱舞的火光把夜幕搅得不详的晃动着。
刚刚回军舍的汉子们,又紧急整装去操场归队集合。
袁屠夫几人也跟着出去,差点和一个迎面狂奔的汉子对撞,只听那人神色狂喜念叨着不用打仗了。
大黑和史丹都怔怔没反应过来,袁屠夫却一脸戾气看着周围那几人汉子。
趁他们几人不注意,抄起一旁的木棍朝人脑袋敲去。
不用打仗了,但他们之间的仗还没打完。
另一边,城主府。
苏刈一身夜行衣飞檐走壁如月下鬼影一闪而逝。
当苏刈闪躲过重重护卫队后,悄无声息进入富丽堂皇的卧房。
他一剑刺入,却见被窝那人身形灵活挑剑抵抗。
“你找不到城主。”那人目光如炬,一脸阴狠的看着苏刈。
但不过短短几招后,剑光都未擦响,金麟床帏上,溅起一道亮眼的血渍,昏暗中似添了一抹橘红残阳。
苏刈出了卧房,隐身在屋檐中凝神静听。
釉白的石板上泛着凉凉的月光,护卫巡逻的踏步声似石子投入这如水的月色中。
地板上回响着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但细听,多了一道虚浮无力的杂音,显得格格不入尤为刺耳。
苏刈锁定脚步声,提剑朝护卫中一臃肿的身形刺去。
场面顿时混乱,银光剑刃逼着那城主肥硕的脖子,吓得城主连连喝退围拢的护卫。
那城主被冰冷锐利的剑刃刺着,吓得嘴角打哆嗦,向苏刈求饶还许诺诸多好处。
这城主本就不看大任,否则在西番起事时怎么会临时生了退意龟缩不前。
苏刈把人挟持在城楼最高处,只见青石城四面八方正门和侧门都被从里缓缓打开;
远处月下千军万马奔涌而来,铁甲闪着寒光战马阵阵嘶鸣。
“不可能,云水州怎么丝毫没传来消息。”
“蔡信,一定是他,我如此重视蔡信,他怎么会背叛我!”
苏刈漠然看着他的天真愚昧。
纸醉金迷早就腐蚀了大脑,难怪不顾百姓死活只顾贪图享乐。
“蔡信难道和朝廷一起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攻打下青石城?”
“钱家主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也勾搭在一起了?”
“难道他所谓的出门游离,实际上是为朝廷做事?还有青石城那些文官什么时候被收买的?”
那城主拉着苏刈胳膊,呆呆的祈求他,“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把城主之位让给你。”
苏刈冷漠地看着胳膊上的肥胖短手,手中的剑刃抵进一分,血流顺着脖子纹路盛开。
那城主见苏刈不答,呆滞的神色突然有些癫狂,“不说是吧,你死也不让我瞑目!”
“那我却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城主那黝黑的嘴角张开,狡诈叫出了苏刈的名字。
“苏刈,蔡信,你们二人毁我青石城时代基业,尽管拿去好了。”
“这辈子也享受够了,至于未来,谁是这城的主人我也不关心。”
“不过,我怎么都要给你们一个回礼不是?”
“你瞧,那是不是五溪村的方向,我的一千亲卫骑兵现在到哪了呢。不知道我还能拖多久的时间呢。”
他肆无忌惮大笑道,“你们妄想不费一兵一卒从我手下夺走青石城,一将功成万骨枯,更古不变的道理你们岂能逃脱!”
“这回枯的就是你们五溪村的亲人挚爱!”
噗嗤一声,双目惊恐,人头从高楼坠下。
苏刈手指发抖,脸上第一次染上了血渍。
他身形如影急速穿梭在城内屋顶上,朝军营方向跳跃飞去。
军营大乱,幸好苏刈知道大黑几人的军舍。
他一进来就见几人扭打成团,三人被压在地上打。
又是噗嗤几声,血光洒溅在斑驳陆离的窗户上,屋子顿时死静一片。
“去找蔡老头,五溪村告急,一千亲军进攻速派兵援救。”
苏刈说完从腰下扯下一块腰牌丢给了史丹。
他见几人呆怔惊立在原地,冷声道,“做不做得到。”
史丹连忙从地上捡起腰牌,哆嗦道,“能。”
苏刈走后,三人先是面面相觑,看到了对方额头上的冷汗与眼里的惊恐。
苏刈……好吓人。
苏刈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找蔡老头?虽然距离远,但是比他们瞎摸问路强啊。
史丹说他之前跟着苏刈去过,找的到路。
至于苏刈为什么不亲自去,自然是要以雷霆万钧的速度赶回村。
一旦那一千骑兵入村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援兵后一步赶到,那也为时已晚。
五溪村那条峭壁狭窄山路仅供一架牛车通行,属于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
这个天然优势一旦被骑兵占据,后面的援兵落后一步也无法通行。
月色下光影虚幻飘渺,哒哒蹄声搅动寒风呼呼,没待看清,人影已经一??跃数丈之外了。
苏刈到山下的时候,半山腰似一座幽谷坟场,时不时传来战马嘶鸣颤栗声,还有士兵训斥扬鞭声。
想来已经到那个最陡峭的爬坡了,稍稍不慎就坠入下面的万丈深渊,再拐四个这样爬坡便进入一线陡峭的山路。
那爬坡,寻常马第一次走会下意识踌躇不前,当时苏刈家的马也是这样。
苏刈见状弃马,借着寒剑在峭壁上攀岩飞跃。
裂石刷刷坠落于无边黑暗中,唯独一灵活的身影在悬崖树枝上跳跃。
当苏刈落在那陡峭山路上时,月色从冷雾中落到了血刃上,握着剑柄的手修长有力,手腕经脉凸起似看到了跳动的脉搏。
不一会儿,在杂乱的脚步及落石声中,一片片雪花开始洋洋洒洒在暗薄山雾中飞舞。
初雪那天,也是在这里,他和苏凌相拥亲吻,迎着漫山遍野的飞雪。
月下墨岭蜿蜒曲折显出一派深沉,山间奔涌的飞流也息了声,唯有风雪在陡峭山路中徜徉。
它肆无忌惮在那高大修长的身影边徘徊,红绸带高束的马尾硬冷而肆意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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