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壳像是纸糊的一层,轻飘飘不压称,一千五百五十个左右的干壳才有一斤重,这得费好几天时间漫山遍野去找。
不过苏凌现在多的就是时间,倒也想试试。
两人从三伯娘家出来后,一路上都没说话。
沉默只属于两人,小黑嘴里叼着没啃完的骨头,走在前头尾巴摇得欢快。
橘红的太阳随着蝉鸣逐渐落山,到家后天还没黑,苏刈打算把两人白天的脏衣服洗洗。
两人衣服都沾了泥水,苏刈的衣服更是裹着泥巴,去河边洗更加方便。
苏刈给苏凌打了声招呼说去洗衣服。
苏凌点头没说什么。
但他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井边没有人,一路上的烦闷此时爆发,却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等苏刈回来的时候就见苏凌头埋在膝盖里,坐在石阶上,一副被抛弃在黄昏里的模样。
两颗桂花树之间拴着麻绳,衣服就晾在上面,一晚上就干了。
苏刈晾完衣服后,提着盆子坐在了苏凌旁边。
“怎么了?”
苏凌抬头凶他,“你去河边洗衣服怎么没给我说。”
苏刈怀疑苏凌没听见,好声补了一句,“我说了,你还点头了。”
“你只说你洗衣服,没说去河边!”苏凌不依不饶道。
“这有什么区别?”在哪洗不是洗,河边洗得更快更干净。
“你说没区别就没区别!”苏凌声音还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苏刈听出来了,但是始终朦朦胧胧的抓不住苏凌生气的点。
一时间院子陷入沉默。
苏凌扭头朝苏刈斜了眼,气得抱着小黑揉搓,而后见苏刈还皱眉思索,又烦又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回房了。
刚起身就被苏刈拉住了,他低头看了下被握着的手腕,“拉我干什么?放手!”
苏刈松开,“怎么了,别生气了。”他还记得苏凌说他气起来会肝疼。
苏凌眼睛莫名奇妙就红了,“你凭什么要求我,你不过是我买回来的奴隶。”
苏刈看着那双委屈水光的桃花眼,安静看了片刻后道:“那你给我机会吗?”
苏凌顿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乌黑的睫毛颤了颤,眼底雾气弥漫显得有些迷茫。
苏刈见他愣神之际,握住手腕,柔声哄道,“别哭,哭得我心疼。”
心跳仿佛顿了以下,意识到什么后猛然跳得剧烈,苏凌眼神闪躲,飞快抽回手腕还后退半步。
语气娇纵讨伐道:“你刚刚洗衣服回来,明明看到我闷头坐着不开心,但你没有第一时间来问我怎么了,而是先晾衣服!”
“我是你主子,你就应该第一时间看我!”
苏刈点头,“知道了。”
“那,主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最开始不开心,好吗?”
苏凌差点没忍住咧嘴笑了,又掩饰般的冷哼了下,“自己猜吧,笨得死。”
一句叫苏刈自己猜,苏凌一连两天都吃得不合胃口。
饭菜虽然清淡爽口,但是没有辣椒没有胃口。
苏凌都要怀疑苏刈是不是故意的,但是苏刈说天气热,辣椒吃多了上火。
外加在三伯娘家吃的太重辣重油,这两天需要养养肠胃。
苏凌也不纠结了,只强硬命令苏刈晚饭必须给他放辣椒。
苏刈无奈地说好。
两人吃完,盘算着捉知了。
*
知了虽然价格贵,但没有几个大人去专门找,属实是个耗时间的活。
一斤知了壳两百文,一个汉子五天不一定能找到一斤,但是出去做工可以赚到每天七十文上下。
所以一般知了壳都是小孩子没事找找,赚几个零花钱。
苏凌问了下村长,大概知道知了习性。
又去自家厚朴树林转了一圈,知了声声吵得额头疼,但落入耳里都是清脆铜板声。
知了吸取树根汁液,影响厚朴树长势,他决定下一剂猛药一箭双雕。
知了的幼虫生活在地下土里,可以在土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一般在夏季雷雨前后出土蜕壳,尤其是喜欢在黄昏及夜间钻出土面,爬到树上蜕皮羽化。
收集知了壳的困难在于它们喜欢爬上树上蜕壳,又小小一只隐藏在树枝或树叶后,很难找;但不让它们上树,仅仅在树下野草上或者树干底部羽化蜕壳,那就很好找了。
看似很难做到,但是对于苏凌来说却是简单又双倍收获的事情。
——把厚朴树割皮,裸出光滑带粘稠汁液的树干,蝉就爬不上去,就只能停在底部树干上。
山边种的那片厚朴树大约有一百来颗,厚朴属于大型乔木是珍贵药材,前五年生长缓慢,十五年至二十年后才是剥皮采果的收获期。
这片厚朴林是苏凌出生时他爹种的,等孩子长大后这片树也差不多可以剥皮卖钱了,也相当于一笔嫁妆。
村里人一般也会在门前屋后给孩子选一两颗值钱的树种下,等孩子成亲时换钱,比如袁晶翠选的楠木。
但是像苏爹这般大面积种的还真没有,一是树生长周期长换钱慢,基本上是前人种树后人赚钱。
当人还处于温饱问题的时候,哪还有多余心思考虑后代,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当前的梯田黄土里。
二是村里人靠土地粮食,种树直接影响一年收成,基本口粮赋税没有保证,种树也成不了规模。
当时苏爹决定种这一片厚朴树时花了不少苗钱,不仅遭到了史香莲反对,就连村里人也说太冒风险没,万一药材生意做不下去,没地没退路。
现在看来苏爹不仅有魄力还很有眼光,没有选择那种一次性砍伐卖钱的楠木,而是挑了可以反复周期剥皮的厚朴树。
现在村里人路过这片厚朴林,眼里都是羡慕,心想有的人死了都还能为子女赚钱。
厚朴树的根、花、果、芽都能入药,但是一般入药最多的还是它的皮。
加上生长周期缓慢,厚朴皮也珍贵,根本不愁卖不出去,只要刮下来就是银子。
剥皮也很有讲究,还得挑一个适合的天气。
今天是暴雨变天前来的阴天,厚朴树干剥皮后还可以吸收水份再生,如果是晴天烈日就不适合剥皮会晒伤裸出来的树干。
厚朴高大遮光,树林里杂草倒不多,只是其他耐活的小树杂藤倒是不少,苏凌身上带着驱虫粉倒也不怕。
剥皮的重任直接落在了苏刈身上,苏凌就在一旁树下搬个木凳口头指点怎么剥皮。
厚朴剥皮也不是整颗树干全部剥掉,只是选取齐腰一段,大约剥皮半尺的长度。
先用弯角的柴刀在树皮划个浅口,再由这个口子绕树干划圆,再竖着切开面慢慢推开树皮。
剥皮手法和刀工很有讲究,手指和刀不能碰到切割裸出来的树干,否则会伤到树的韧皮影响后面再生树皮。
剥掉的树皮会再一个月左右后长出来,大概三到四年后可再次剥皮。
一刀剥下的生皮有三斤多重,晒干后差不多也在三斤边缘,药材铺子收干货二十文一斤。
苏凌虽然是纸上谈兵技术指导,但苏刈却上手很快。
一个上午过去,已经割了小半树林的树皮。
苏凌便跟在后面,把厚朴皮捡着整齐堆放,方便到时候往家里背。
这一片片的都是六十文啊,跟捡钱似的。
苏凌即使从小摸钱长大,此时嘴角也翘着满脸欣喜。
临近傍晚的时候,整片厚朴树林都被剥光了。
苏刈一脸汗水脸颊微红,胳膊上鼓起的肌肉像小山浸着汗渍,虽然手臂有些疲软,但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累吧。来喝口水。”
苏刈准备抬手接过水葫芦,却听苏凌道,“割一天手肯定酸得抬不起来,我就勉为其难喂你喝水吧。”
苏刈试着甩了下手臂,好像突然就酸得下垂真抬不起来了。
苏凌见苏刈挣扎甩手,不承认要面子。
直接将水葫芦送到他嘴里,嘀咕着还想逞能。
苏凌来回在林子里抱了一天树皮,此时手麻脚软,额头眼角都是晶莹的汗渍,但小脸红红的,整个人眼角眉梢都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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