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娘斜瞅了下狗剩, 那是苏凌专门割树皮来捉知了,辛苦一通卖钱的,她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孩子瞎凑热闹。
狗剩不懂三伯娘的眼神,还一脸意动渴望地望着自己娘, 又兴奋地望着苏凌。
三伯娘为难时, 苏凌开口道:“狗剩,你快把鸡鸭猪喂了。”
狗剩偷瞥了下自家娘的脸色,然后大着胆子嚎了声好。
一溜烟儿跑到地里, 将几只鸡呼呀呀地赶回鸡圈, 卷起一地鸡毛乱飞。
苏凌看笑了,对狗剩喊道, “狗剩你动作快点, 不然我等会把知了壳捡完了, 你就没得捡了。”
三伯娘心里疙瘩也散了,转身大喊狗剩别踩着地里的茄子。
在三伯娘开口说要摘些茄子回去的时候,苏凌早就拉着苏刈溜出去了。
“凌哥儿,咋就走了啊。”三伯娘张望着路上的身影。
“我去二姑家问问,他们去不去。”
“去吧去吧,路上看着点。”
两人走到河边,经过袁晶翠家时,听到里面传来吵架声。
好像是因为史贤柱说炒菜油放少了,他一天在外做体力活不耐饿,回到家里还没热饭吃。
袁晶翠就说赚那么点钱还嫌弃油放少了,还说要不是儿子最近去城里做工赚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苏凌想了下他那无赖没个正形的堂哥,果然人都是要逼一逼的,现在知道家里没钱也开始做工赚钱了。
苏凌一路走过想归想,脚步顿都没顿下,得抓紧过河去找二姑。
二姑听见要捉知了,当即表态自己要去,不过要等自家男人收工吃饭后再去。
通知完二姑后,两人又朝上山返回。
路上遇见的都是下山回家的村民,倒是一条小路上有一个矮瘦的人影扛着锄头朝山上走去。
两条小路交接,待那人走近苏凌才看清来人是谁。
“秀婶儿,太阳都快落土了,还上山去?”苏凌打招呼道。
这还是苏凌第一次主动喊出一个村里人的称呼,苏刈不免对那女人扫了一眼。
瓜子脸很小,晒得黄黑还有些斑点,身材瘦弱却像是地里野草充满韧劲儿,一双眼睛充满了希望和愁绪。
那女人见苏刈看着她,也看了过去,好大高俊气的小伙子。
她重新看向苏凌,“是凌哥儿啊,我去给地里给姜翻土起垄,到了长个头的时候了。”
苏凌听不懂,但知道秀婶儿应该是忙的。
他知道袁秀才家里情况不好,爹早年打猎死在山里,秀婶儿也没改嫁,一个女人没日没夜干活赚钱供秀才读书。
好像是少有的外地人嫁进来的,有一手巧手能刺绣,农闲的时候也接做成衣鞋袜的活计。
苏凌打完招呼不知道说些什么,顺口问了下袁秀才什么时候回来。
说者无意,听者却听出了别有深意。
李秀娘态度有些微妙,说道:“私塾应该就在这两天放假,”然后看向苏刈,眼神探究,“这位是?”
李秀娘说完,苏刈也看向了苏凌。
“朋友。”
一个不信,一个不动神色猜不出想法。
“哦,朋友啊。”李秀娘拖长着语调道。
她又道:“高林在忙着准备秋闱分不出心神,你现在多了个朋友也挺好的,可以照顾你。”
苏凌听出了些味道,李秀娘从前对他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但是今天这话听着格外怪异。
他懒得琢磨,顺口说了句好听的话,“袁秀才定会一举夺得解元。”
李秀娘脸上有了些笑意,连那粘着沉默愁丝的眼睛都有了些亮意,整个人容光焕发。
“借你吉言。”
两人没继续说下去,各自沿着要去的小路走了。
苏凌走在前面,一心想赶时间捉知了,没察觉到背后苏刈的异常。
苏刈五感敏锐,察觉到远处李秀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充满了探究,显然是听过他这个突然来村里的陌生人。
他回头,冷眸看去,吓得那矮瘦妇人低头匆匆走远。
苏刈收回视线,回头冷不丁地发现苏凌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难道自己刚才眼神被苏凌看到了?
“对吧,你也觉得刚才秀婶儿说话有些奇怪吧。”
苏凌倒是没发现苏刈的心思,走着走着脑海自动冒出刚才的对话,下意识觉得不对。
“怎么奇怪?”苏刈道。
苏凌想了下,“就好像我粘着他儿子一样,说什么备考没时间陪我……”
说到这里,苏凌噫了下,说得他儿子是能生金子的宝贝疙瘩似的。
“我也只是和他儿子走得近一点啊,这还没中举人,就开始嫌弃我这个朋友了?”
“难怪以前她对我就不热络,估计是看我不学无术,怕我带坏她儿子?”
苏凌说着,突然想起上次在三伯娘家吃饭,大黑酒后胡话说以为他和袁秀才是一对。
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大黑这么想,那袁秀才娘说也不定也这么想,才这样对他态度怪异。
苏凌顿时胸口蹿气,他其实和袁秀才没那么熟啊。
让他更气的是,苏刈上次肯定也听见大黑的酒话了,竟然什么都没问。
“你听没听我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
“在听。”
“那你不问我和袁秀才的事情?”
苏刈看着苏凌拧着的眉毛,纯净的眼里写满了快问我快问我,十分好懂也十分容易炸毛。
他顿了片刻,平静道,“我可以问吗?”
苏凌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蜷缩着,却一脸凶巴巴道:“说嘴长在你嘴巴上,谁管得着。”
苏刈认真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凌气得瞪了苏刈一眼,他都这么说了还不懂。
“呆子,你这嘴巴还不如不长!”甩下一句就转身走了。
又生气了啊。
苏刈压下眼底笑意,一扫刚才的郁闷追了上去。
“别生气了,看着路。”
“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苏凌头也不回道。
苏刈无声叹了口气,拿苏凌的话回了过去,“你说我们是朋友。”
苏凌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不能利爽出口也不咽回肚子,无端委屈起来。
这回是生自己闷气了。
苏刈瞧着那眼底的雾气,心里软了一片;
但是这种事情只能苏凌挑破,他只能做好准备随时等着那天,期待那天。
见苏凌站在一旁揪着野草叶子,他上前揉了下苏凌脑袋,“别生气了,嗯?”
“拿开了你的爪子!你又摸我脑袋!”
苏凌凶是凶,但却没拍开也没避开他的手心,手心随着柔顺的发丝下滑至肩膀处,没等苏凌僵硬避开,他先撤回了手。
“你干嘛!”苏凌别扭道,还退开了一步。
苏刈笑笑不语。
“你说不说?”
苏刈道:“说了就没用了。”
苏凌穷追不舍,“你怎么就知道没用。”
苏刈道,“顺毛。”
顺一头随时随地爱炸毛的娇气猫。
果不然苏凌刮了他一眼,“你才是小黑同类!”
“嗯,我们走快点吧,我刚刚看见狗剩已经快到厚朴林了。”苏刈道。
苏凌瞥了他一眼,“都是你,不然我们早就到了。”
“嗯嗯,都是我的错。”
苏凌出了气,见苏刈态度良好,又雄赳赳地朝前走。
等两人到厚朴树林时,狗剩果然已经到了。
狗剩准备的东西十分齐全,带了三个捕蜻蜓用的自制小工具——细长带着韧性的树枝顶端环成一个圈,然后将这个圈缠满蜘蛛网,就可以用来捕蜻蜓或者捕蝉了。
还带了三个没点的火把。
火把是用干的杉树皮捆扎成圆棒,圆棒里塞些碎木和松脂助燃,这种火把基本家家户户都会常备。
看狗剩准备的分量,一看就是有苏凌两人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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