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这会儿该待在哪间阴暗的牢房里罢?
他不懂得像公爹那样找熟人托关系稍作通融,不懂得像婆母那样见势不妙立刻大闹,他要是一个人出了乔家,怎么在宜州城里立足?
立足都难,更别说白手起家打拼出一番事业了。
他好像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乔鹤年那时有多不容易,才明白乔鹤年是多么勇敢果决、多么八面玲珑。
祁韵颓然站了半晌,好半天,才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麻勉强捋顺,推开小院的门。
恰好院外不远处有小卒经过,他连忙开口:“官爷,能不能帮我找找谭主簿?”
他虽然不擅长人情世故,不懂得怎么同这些衙门里的人打交道,但也强迫自己尽量大方得体,找到谭主簿,要了纸笔写了一封信。
等到下午家中的丫鬟来送衣裳用品,就叫她赶紧把信送给何叔,让何叔送去给乔鹤年。
做完这些,他好像就再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祁韵只能提心吊胆地在这方陌生的小屋里等着。
夜幕降临。
他吃了家里丫鬟送来的晚饭,丫鬟们又找到院里的小厨房烧了水,伺候他简单梳洗。
翠兰看着这简陋的小屋,忍不住说:“少夫人,现在天冷,这屋里连个炭盆也没有,要不要给您送炭盆进来?”
祁韵摇摇头:“算了,凑合一下罢。”
翠兰道:“可不能凑合呀。奴婢一走,您要是冷
了,自己去弄炭盆怎么方便?”
祁韵心思不在这些上,只道:“你不是给我灌了汤婆子么?被褥也垫了新的,应当暖和的。”
他又问:“外头怎么样?”
翠兰道:“奴婢不知道。咱们家里现下没有主子,奴婢又不出门,不清楚外头的事。”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下午给何叔送信时,何叔看起来很忙很急,也不知是怎么了。”
祁韵的心揪了起来。
“你有没有问何叔,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翠兰道:“奴婢顺口问了,何叔说他也不知道。”
祁韵忧愁得直叹气,在屋里来回地走。
翠兰和翠青把屋里收拾完,便拎着食盒告退离开了,院中又只剩了祁韵一个。
祁韵心里又着急,看着静悄悄的院子又害怕 上回被关在跨院时,好歹还有阿福陪着他呢,这回在完全陌生的府衙里,四周又没一个熟人,万一半夜被提审……
他不敢想下去,早早进屋,把门窗都栓上,缩进了床里。
床上垫了新的褥子,枕头和被子也换了,但一躺下,那浓重的木头的陈味依然扑面而来。
祁韵蹙了蹙眉,拿被子掩住鼻子。
被窝里冷冰冰的,还有点儿潮意,只有脚下的汤婆子传来热度。他不由把自己缩成一团,可好半天被里都不暖和,只能勉强靠体温支撑。
他就这么熬着,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警觉地听着院里的动静,迷迷糊糊熬到后半夜,眼睛才合了一会儿。
可才歇了短短一会儿,外头嘈杂起来了。
府衙上卯了。
苦撑了一夜的祁韵本就睡得不深,很快就被吵醒,睁开眼来,只觉得积压的疲倦让他的头突突发痛。
他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发了会儿呆,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在家里,只能早早爬起来,自个儿穿衣,又想洗漱。
可厨房里并没有热水,连水缸里也只剩一个底了。
他笨手笨脚地从院中的水井里打了半桶水,倒在大水锅里,然后开始生火。
可他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自己从没生过火,拿着灶边的火折子倒腾了老半天,枯叶燃了又灭、燃了又灭,黑烟把他的脸都熏黑了,火依然没生起来。
冬日的清晨本就冷,祁韵在灶前忙了好半天,手都冻僵了,眼看着好不容易用枯叶燃起来的小火被塞进去的柴火盖住,又要熄灭,连忙对着灶里吹气。
他记得阿福在跨院生火时,吹一吹,火就燃了。
可他往里一吹,火直接灭了,冒出滚滚浓烟。
祁韵被呛了个正着,连忙把脸撤回来,直拍胸口,呛得眼泪直流。
他颓然坐在灶前,一边咳嗽,一边看着被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的柴火和充斥着浓烟的厨房,忽而鼻子泛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好没用啊……
连火都不会生,还幻想着离开乔鹤年自己能过得很好呢……
祁韵一边呜呜哭着,一边拿袖子抹眼泪。
可灶膛里冒出的浓烟越来越多,他不得不站起身准备把门窗打开,却恰好看见了搁在方桌上的蒲扇。
祁韵连忙抓起蒲扇,对着灶膛里一阵猛扇。
呼的一声,里头燃起了火,松枝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祁韵重重松了一口气。
到了晌午,翠兰翠青才匆匆过来送饭,见他已梳洗了,连连道:“少夫人等着奴婢来就是了,怎么能让您进厨房呢!奴婢明日清早就来!”
祁韵摇摇头:“没事。”
又问:“怎么来得这么晚?”
翠兰顿了顿,惴惴不安道:“少夫人,家里出事了。”
祁韵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问:“出了什么事?”
翠兰:“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一大早就有人在门口闹事,说什么乔家亏待他们,要乔家给钱。”
“他们人太多了,家丁赶都赶不走,还差点叫他们冲进家里来,赵婆婆就叫人把大门栓上了,去主家告诉老爷夫人。哪知道主家也被围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报了官,官差大爷来了,他们才跑了。”
第101章 平乱
祁韵心中七上八下。
闹事的人很多?乔家亏待他们……不是家奴的话, 是乔家铺子里的长短工和伙计?
这些人要是闹起来,铺子的生意还怎么做?
祁韵急坏了,忙问:“何叔呢?外头的铺子怎么样?”
翠兰道:“方才一路过来, 看见好些家里的铺子都关了门,还有些是门口被泼了东西在打扫。何叔许是在忙这些罢。”
祁韵深深皱起眉头。
等到了中午,翠兰来送饭时更加慌张了, 告诉他,何叔昨夜被人偷袭,打破了头, 现在躺在医馆起不来身。
现在乔老爷不得不出来主事,可他许久没有料理这些事务, 一时也有些束手无策,家里面刘氏又和孙氏闹了起来,可说是家里家外一团乱。
祁韵急得不得了,这一晚焦虑得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到第三日时,整个人都垮了。
早上翠兰一来,他抓着她的手,第一句就问:“鹤年还没回来?”
翠兰也急,嘴上都冒了一圈燎泡,道:“奴婢昨晚又去看了何叔, 何叔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他说大少爷是陪着世子殿下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不由大少爷自己做主呀!”
祁韵倒抽一口凉气, 整个人垮了下来。
翠兰吓得赶紧扶住他:“少夫人,少夫人您一定要振作哪!”
祁韵几乎两夜没睡, 饭也急得吃不下,短短两日就瘦了一圈,面色憔悴得像鬼。
他抓着翠兰的手,道:“你去城西,帮我把魁星茶楼的掌柜林星儿叫来。”
翠兰连忙应是,到中午送饭时,就把林星儿带了进来。
林星儿一见祁韵,便担忧道:“少夫人怎么憔悴成这样。”
祁韵叫丫鬟们出去候着,道:“我在这里消息不通,听说外头乱了,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他拉着林星儿一块到床边坐:“我这丫鬟也不清楚事情原委,你说说,外头到底怎么了?”
林星儿道:“有人找乔家闹事,闹得不少铺子都关门歇业。照我看,这就是林老爷做的,他现在急了,闹一闹,逼得少东家出来帮他融通银钱。”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当然了,乔家有人做他的内应,不然他不会对乔家的动向这么清楚。知道少东家不在宜州,知道您被关在府衙,知道何叔歇在那里,知道乔老爷怎么打算。”
祁韵袖中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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