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倒抽了口气,若从此推论,那诸野此刻的神色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有什么事需要特意将他带到小角落再谈?那还不是因为他这般光明正大欺君,玄影卫当然有话要说。
谢深玄登时谨慎了许多,他盯着诸野的侧颜,小心翼翼站在离诸野稍远一些的地方,生怕下一刻诸野便要自怀中掏出玄影卫的那本册子来。
不不不……如今他们可就在御书房外,诸野甚至都不必掏出那册子,直接扭头回去同皇上回禀就好了,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多来如此一遭,平白弄出这么多并无必要的步骤?
他已同诸野走到了那处檐下,心中却仍有万般紧张,战战兢兢道:“诸大人,方才谢某说的话,您也不必太在意……”
诸野点了点头:“方才谢大人离开后,皇上便同我说,谢大人您方才伤愈,不该劳累。”
谢深玄笑得更勉强了一些,心中一时惊跳如鼓,无论怎么想,这都不像是一段正常对话的开头,总让他觉得,在这之后,还有什么可怖之事正在等着他。
“没有没有,不累不累。”谢深玄紧张说道,“一点也不劳累!”
诸野被他这话一噎,倒还有些发怔,像是不知接下来应当说些什么才好,如此稍停了片刻,他也只是继续顺着自己方才的话语,道:“皇上说,方才那检讨,还是免了。”
谢深玄:“……啊?”
“说完了。”诸野道,“回去吧。”
谢深玄:“……皇上说的?”
诸野:“是。”
谢深玄:“……”
不对,谢深玄绝不相信皇上能有这样体贴的好心。
第76章 恨铁不成钢
且不说诸野特意将他叫到一旁, 就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实在算不得紧要的小事,就是冲着诸野所言的内容而言,谢深玄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晋卫延了, 这么长时日来,晋卫延好容易才找到一次报复谢深玄的机会, 他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这问题, 想必出在方才诸野与晋卫延在御书房内的交谈上。
谢深玄皱着眉,跟着诸野走回去,赵瑜明笑吟吟看着他们, 还故意打趣:“二位大人,有什么事非得私下说吗?”
诸野扫了他一眼, 不作回答,而谢深玄蹙眉看了看正侍立在御书房外的安平公公——方才诸野出来时候, 他也跟着出来了, 若说御书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应当是最清楚的。
见谢深玄与诸野二人回来,安平公公脸上登时挂了几分笑意,同几人行礼,一面道:“诸位大人,皇上吩咐了,让老奴送诸位出宫。”
这倒实在是个问话的好机会。
出宫的路,除了裴麟不太熟悉外, 其他人倒是都认识,谢深玄低声与赵瑜明说了几句话, 只说是为了今日之事,他还有些话要同安宁公公说, 赵瑜明便登时会意,主动上前拉住伍正年与裴麟,随便胡扯了个话题,将二人的注意力引到了一旁。
诸野总习惯走在最后,这距离便于他纵观全局,也方便遇袭时保护众人安全,更是为了避免离谢深玄太近而惹得谢深玄不悦,而这距离也着实恰好,若谢深玄同人说话时候刻意压低声音,那诸野他应当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谢深玄凑到安宁公公身边,小心翼翼清了清嗓子,先引安宁公公朝他看了看,而后方压低声音,道:“安宁公公,谢某有事请教。”
安宁公公脸上依旧挂着笑,头上去飞速蹿过数行大字,令谢深玄不由下意识抬首,也只来得及看清一句感慨。
「——这该死的谢深玄终于要将魔爪伸向内侍了吗!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谢深玄:“……”
怎么连内监也这样唤他?玄影卫对众人的影响未免也太深刻了吧?
“此事同方才皇上所言的检讨有关。”谢深玄急忙解释,以免安平公公再胡思乱想,“公公,您一直在御书房内,此事您应当很清楚吧?”
安平公公紧张咽下一口唾沫,道:“谢……谢大人……这是皇上的意思……”
谢深玄:“皇上将圣令收回了?”
安平公公一怔:“收回?”
谢深玄:“诸大人传的口谕。”
安平公公这才勉强一笑,似已经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先瞥了一眼身后的诸野,时机正好,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名玄影卫,恰好将诸野拦在他们身后,似有公务要事交谈,安平公公这才收回目光,同谢深玄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凑到谢深玄耳边,低声道:“诸大人将此事揽下来了。”
谢深玄:“……不是皇上收回圣令了?”
安平公公同谢深玄抿唇一笑,并不言语,可那神色,显是方才这短短一言,已足以将此事说得明明白白了。
谢深玄想起方才诸野同他说的话,诸野说是皇上体恤他身体未曾康复,此事若不是皇上的意思,那便是诸野的想法,是……这是诸野在担心他。
他蹙眉深思,倒像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已不由略快乐一些,那安平公公却猛地又想起谢深玄与诸野二人的境况,说实话,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朝中之事他大多都知晓大概,与常年伴驾的诸野关系也还不错,他知道诸野只是面冷,心地却绝不算坏,更不用说诸野这些年来在与谢深玄有关的事情上,可不知偷偷为谢深玄行过多少方便了,皇上都时常拿他二人打趣,谢深玄却丝毫未察,还能与诸野僵持了这么多年,竟也不曾和好。
此事说来若不是他二人中有一个是傻子,那大概便是这两个人,全都是傻子。
同傻子说话,绝不能拐弯抹角,也绝不能暗示,若不说得直白一些,安平公公想,这谢深玄自己回去想上半年,只怕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想到此处,安平公公不由又补了一句,道:“谢大人,皇上当然没有收回圣令。”
谢深玄一怔:“这是何意?”
安平公公咬重音调,又一次重复了自己方才的话语,道:“是诸大人自己‘揽’下来了。”
谢深玄:“……”
谢深玄一瞬便明白了。
此事并非是诸野劝说后,皇上网开了一面,而是诸野主动将此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代谢深玄来受罚,谢深玄今日要抄的检讨,他只怕一遍都不能少,若不是为了谢深玄,他本不必去做此事,可就算是为了谢深玄,寻常朋友……真的能为他有这等付出吗?
想到此处,谢深玄不由微微抬眸,看了看面前赵瑜明的身影,若是赵瑜明受罚,谢深玄反正是不可能为了赵瑜明一人带抄这五十遍检讨的,他二人身份互换,赵瑜明应该也会是如此决定,而除了赵瑜明外,无论是裴封河、伍正年,还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贺长松,帮他们抄写几遍检讨可以,但要他一人将所有罪责全都揽下来……这实在有些不切实际。
这股古怪情绪在谢深玄心中一闪而过,此事他倒甘愿是自己想多了,可这思绪一旦放开,便再也拦不住了,他几乎一瞬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来——他因伤愈后太学事务繁多劳累,那诸野呢?诸野肩上可还有伤吧?
他是不知诸野如今伤势如何,可诸野接连受伤,原本甚至还在病休,如今硬被拖回了玄影卫中不说,还要代他来抄写什么检讨,诸野的伤又在肩上,稍有动作便能牵扯到肩上的伤口,比起他来说,诸野才是真的多有不便,而这伤又因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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