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来此的林蒲和叶黛霜却倒还对谢府有些好奇,众人在诸野面前安静了片刻, 见诸野似乎并不把注意放在他们身上,渐渐便也放松起来了, 几人小声说着同太学有关的事情, 诸野并没有细听, 他对太学之事本就没什么兴趣,不过是因为谢深玄近来在太学,所以他才有所关注罢了。
过了片刻,几人又将话题转向了眼下所在的谢府,先是叶黛霜夸了几句谢府用来待客的茶,而后便是林蒲极小声同叶黛霜嘟囔的一句话,说:“……谢府也太大了。”
诸野略听见了几字言语, 此事与谢府有关,他感兴趣, 便凝神仔细去听。
“此处只是皇上赐福的官邸。”叶黛霜回答,“谢家在江州的宅子比这还要大。”
裴麟这时候才再开口:“玉光好像去过。”
几人又将目光转向赵玉光, 赵玉光不由有些紧张,嗫嚅片刻,说:“我那时候还小……”
他们凑在一块,说了些许同此事有关之事,诸野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他不免蹙眉多看了叶黛霜几眼,朝中人知晓谢深玄家财丰厚便也罢了,为什么叶黛霜这么一个太学学生,会对此事这般了解?他当初查过谢深玄学生的情况,记得叶黛霜家中经商,父亲是京中商人中还算有些名气,但远不及谢家这般的巨贾,其余之事具体如何,他没有更深细查,如今看来,这叶家或许与谢家还有些关联,回去之后,他最好得再将此事的卷宗翻出来看一看。
诸野朝学生们那边多看了几眼,林蒲吓得缩了缩脖子,说话声音都弱了几分,叶黛霜也不由移转目光,避开他的视线,几人好似一瞬便都不敢说话了,好在谢府内的下人在此刻来了通报,说是谢深玄睡醒了。
于是众人便又一道去了谢深玄屋中,谢深玄方才起身,但还是头昏得厉害,贺长松令他莫要下床行走,他便还倚在床头,苦笑着看着床前聚了一圈人,无奈说道:“我只是风寒小病,你们这架势,看起来倒像是要给我送终。”
林蒲:“呸呸呸,先生您莫要胡说,这话不吉利!”
谢深玄道:“无妨,我不信此事。”
裴麟感慨:“先生,您这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啊。”
他们笑着闲谈几句,谢深玄见诸野一直在几人之后,坐在屋中那小桌边上,并不靠近,不由朝那边多看了几眼,还是忍不住先开口唤了诸野一句,道:“诸大人,您……”
他不知后头应当说些什么话才好,学生们在此,就算给他万分的勇气,他也不敢同诸野如私下那般亲近,可他都已唤了诸野了,总不能就此停下,这好像也不太对劲……
于是谢深玄皱起眉,这神色看起来甚是严肃,诸野下意识稍稍挺了脊背,以为谢深玄要问正事,倒还十分主动,自行回答:“你放心,已寻到礼部的几位大人来代课了。”
谢深玄:“……啊?”
诸野自然以为谢深玄还有疑惑,便再补充:“赵瑜明寻的人,有数人相助,你不必担心。”
说完这话,他再看一眼谢深玄的神色,却见谢深玄面上显是仍有疑惑,他便再想了想,又忆起还有一事未同谢深玄解释,边说:“兰书也已放了。”
谢深玄:“……”
诸野不知谢深玄为何还不说话,他该说的事情都已说完了,便只能这般沉着脸色同谢深玄对视,那目光不过方才相汇,林蒲已插嘴说:“今日下午,兰书先生还来给我们上课了。”
谢深玄很惊讶:“他不是才从玄影卫离开吗?”
诸野有些惊诧,朝中人大多极为惧怕玄影卫内设的秘狱,总觉得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可怖之地,昨日兰书被暂压在玄影卫,虽不曾对兰书用刑,可搜查询问怎么想都不会太温柔,他记得这兰书本是个极为怕人的性子,竟然下午回去便能去太学教书……不是,这人到底是多喜欢教书啊?
“兰先生看起来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林蒲想了片刻,说,“可他平常也总是战战兢兢的,我反正看不出什么问题。”
叶黛霜解释道:“先生,兰先生说对您很是敬仰,所以您生病——”
谢深玄惊得打断了叶黛霜的话:“啊?对谁很敬仰?”
叶黛霜:“对您呀?”
谢深玄倒吸了口气。
“这朝里还有人能敬仰我。”谢深玄小声念道,“这孩子就不能吃点好的吗?”
叶黛霜:“……”
林蒲:“……”
“太想不开了。”谢深玄很是感慨,“这都什么喜好啊……”
诸野:“……”
他几句话说完,屋中好似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连方才正叽叽喳喳说话的几名学生面上都带了两分被精准戳中的尴尬,林蒲小心翼翼移开目光,叶黛霜面上带着几分尴尬笑意,裴麟更是直接,他委屈看着谢深玄,说:“先生,我就很敬仰您啊!”
谢深玄沉默片刻,甚是委婉拍了拍裴麟的脑袋:“你兄长若是听你这么说,大概能笑三日。”
裴麟点头:“是啊,大哥一定也会觉得很开心。”
谢深玄:“是嘲笑。”
裴麟:“……”
裴麟似是愣住了,谢深玄也不继续在此事上多言,叶黛霜则匆忙调转话题,匆匆提起他们今日来此除了探病之外的另外来意:“先生,还有一件事。”
谢深玄看向她,等着她后头的话语,叶黛霜却显看了看裴麟,裴麟登时挺起胸膛,从怀中摸出几张压得有些发皱的纸页,递到谢深玄面前,道:“先生,您看!”
谢深玄下意识接过,将那纸页打开一看,上头歪歪扭扭写了整整一页的字,看起来像是裴麟用来练字的纸页,谢深玄不知裴麟为何要将这东西给他,他也只能定睛去看上头的字迹,裴麟的字仍旧写得很丑,每个字的笔顺都能歪到谢深玄想不到的方向去,可至少这几页下来都不见错字,裴麟二字更已写得很有些模样了,谢深玄可记得,当初裴麟写这麟字时,不知将麟字裂成了几份,也有不少错字,这么对比下来,他这进步倒还不小,有些出乎谢深玄的预料。
谢深玄见着了裴麟的进展,下意识便出言夸赞,道:“这才几日不见……”
林蒲:“先生,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裴麟急匆匆喊:“重要!先生夸我这当然很重要!”
他们咋呼呼打闹,谢深玄本就头疼,这声音一上来,他头疼得更厉害了,赵玉光便又在扯裴麟的衣袖,让裴麟安静一些,裴麟这才委屈闭了嘴,可怜兮兮盯着谢深玄看。
叶黛霜便继续往下解释,说:“先生,裴麟这段时日同玉光一道学习,已有了不小的进步了。”
赵玉光自己嗫嚅着小声说:“我可以从家中跑到太学了。”
他说完这话,裴麟立即拉着赵玉光起身,要赵玉光给谢深玄也展示展示他的变化,可赵玉光羞怯,他不好意思,平日也总是有些佝偻着身子走在众人身后,令谢深玄实在很难看清他的身形,而几次赵玉光上门探病,谢深玄屋中都有些昏暗,因而直至此刻裴麟将赵玉光拉起身时,他方才看清赵玉光身上这衣服已宽了不少,显得腰线处有些空荡。
他二人这进展,实在有些超出谢深玄所想,叶黛霜又道:“他二人相助,进步极快,我们便想……其余人或许也能学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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