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野虽不是文官,可毕竟也读过书,行文之上,只要谢深玄稍稍注意,便不会有太大问题,他和诸野的情况毕竟与裴麟不同,裴麟这样的水准,哪怕行文稍微流畅一些皇上都会起疑,裴麟的检讨绝对是大问题,谢深玄怎么思考都没办法解决的大问题。
“裴麟,我也来帮你。”林蒲认真说道,“我的文章没有玉光写得好,我们之间的差距,总没有那么大。”
柳辞宇:“哎呀,我们这么多人,区区几千字,还怕编不出来吗?”
“对对对,你平常的文章什么样,我们都是知道的。”叶黛霜摸摸下巴,“只要按着你写文章那风格,稍稍润色——”
“你闷小声一点。”帕拉忽而打断了他们的话,低声说道,“先孙会听见的。”
帕拉说完这句话,几乎所有学生都惊了一跳,跟着回过头来,看向了一旁的谢深玄。
谢深玄正侧目认真看着他们,那目光收回得慢了一些,学生们自是看得清清楚楚,知晓谢深玄应当是听见了他们方才交谈的话语,谢深玄还未开口,赵玉光已吓得脸色发白,不知应当如何解释,裴麟也紧张挠了挠头,硬生生憋出一个借口,道:“先生,我……是我胁迫他们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谢深玄:“……”
“先生,反正这检讨也不交给您。”林蒲小声祈求,道,“您可以装作没听见吗?”
谢深玄:“此事……”
洛志极忽而认真诚恳睁大了双眼,凑到了谢深玄面前,发出一股带有异样蛊惑意味的声音,道:“先生,方才的事,你已经不记得了——”
谢深玄无奈说道:“我记得。”
洛志极深吸了一口气:“可恶,这迷引教的催眠之法,分明就是在骗人。”
谢深玄:“……”
洛志极:“他们的神不太行,下回我还是不去了。”
谢深玄:“……”
谢深玄已不想去计较洛志极到底都学了些什么怪东西,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满是紧张期待的学生们,无奈说道:“为裴麟提些建议,应该不算什么问题。”
言下之意,自是表明他已默许了此事,只要学生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他会当做自己今日什么都没听到的。
学生们几乎一瞬便放了心,可谢深玄想了片刻,还是再多嘱咐了他们一句,道:“但绝不能替裴麟抄写。”
林蒲用力点头:“先生!您放心!”
柳辞宇:“我们的字也很难像裴麟那样——”
叶黛霜清了清嗓子,让他莫要将后头显然带些贬低之意的话语说出口,柳辞宇便急忙闭嘴,只是同谢深玄眨眼,却不想裴麟倒是自己将后头的话说出来了,道:“先生,我的字那么丑,他们也学不来的吧。”
谢深玄扫了眼一旁的裴麟,裴麟可一点也不在意,谢深玄便只好继续道:“此事莫要外传,特别不能让其他学斋之人知晓。”
裴麟用力点头:“我们绝不会说的!”
谢深玄再同他们笑一笑,这才回过头,看向一旁的诸野、伍正年和赵瑜明三人。
“诸位大人。”谢深玄弯着眉眼同他们笑,“你们应该也是不会对外说的吧?”
诸野回答依旧简略:“不。”
赵瑜明接着笑了一声,毫不犹豫伸手揽住赵玉光的肩,道:“深玄,这可是我的弟弟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对外说呢。”
他二人说完这两句话,同时回眸,看向了身后的伍正年。
伍正年本也想随意答一句不会对外乱说之类的话语,却不想这三人忽而便一致看向了他,赵瑜明与谢深玄二人还好说,诸野那目光冷淡,不知为何还莫名多带了一分警示意味,好似他今日若敢将此处之事外传,明日玄影卫便要家中敲门一般,吓得伍正年一哆嗦,原还简略的话语,忽地便变成了一长串话。
伍正年:“……哈哈诸位大人在说什么啊伍某有些耳背一句话也没有听清啊!”
谢深玄同他笑了笑,只觉今日之事至此,已是万般妥当了。
学生们都懂得互帮互助,他自然也要多学习一些,诸野为了保护他受伤,又为了他的身体替他担下此责,那他今夜去一趟诸府,帮诸野抄几份那检讨怎么了?对,这就是人之常情,是个人都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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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外与学生们分别后,谢深玄乘马车返回了谢府。
他与诸野本就是同路,诸野自然与他同行,二人在路上没有半句交谈,诸野自己给自己揽下这么一大通破事,却好像一点也不打算与谢深玄说,他这沉默寡言的性子,谢深玄自少年起便已摸得清清楚楚,可不论他见过多少次,每次遇事见诸野如此,他却仍旧还是有些忍不了心中那无端轻微的恼意。
这么多年,无论过了多久,诸野每一回都是如此。
谢深玄很不喜欢如此。
终于,马车停在了谢府之外,谢深玄下了马车。
他一动不动站在马车之前,再抬眸朝诸野看去,这举止同他往日的差别实在太大,令诸野都有些迟疑,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诸野才蹙眉觉得自己应当同他道别,道:“谢大人——”
谢深玄深吸了几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抬眸看诸野一眼,直截了当说道:“我去你家吧。”
诸野:“……”
诸野显是一僵,而后不可置信般抬眼看向谢深玄,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谢深玄道:“还是要来我家?”
诸野:“……谢大人,你要做什么?”
谢深玄叹了口气。
“安平公公已经同我说过了。”谢深玄挑眉说道,“你总不会真想一个人将所有事情都揽下来吧?”
诸野:“……”
“万字检讨,抄上五十遍,那可是整整五十万字。”谢深玄转过了身,不顾诸野仍僵在原地,他自己已朝着诸府走了过去,道,“诸大人,您抄上几日都写不完吧?”
诸野:“……此事与你无关。”
谢深玄:“又是这句话?”
诸野:“你……”
“诸大人,我不喜欢你总是这般瞒着我,替我决定一件事。”谢深玄轻声说,“此事当然同我有关。”
诸野:“……这是欺君之举。”
谢深玄反问他:“你我平日欺得难道还算少吗?”
诸野:“……”
谢深玄已走到了诸府门边,站在那断了一只爪子的石狮一侧,忽而又顿住了脚步,回首朝仍旧僵着不动的诸野看来。
“诸大人似乎并不常住于此,那屋中应当没有两套笔墨吧?”谢深玄道,“小宋,你去将我常用的那套拿过来。”
小宋应了一声,乐呵呵便跑去了,走过诸野身边时,诸野似乎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缩了缩脖子,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那副模样,倒像是得了天大的喜事,跑得都比平日快了一些,而谢深玄伸手去叩了叩诸府的房门,却又想起那位老门房的耳朵不太好,他若只是敲门,这老门房也许是听不见的。
谢深玄清了清嗓子,提高音调,大声道:“齐叔!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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